第二十六章·

戒律堂堂主又要离寺啦！

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啦！

等到回来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啦！

这个喜讯从客人离开后从方丈院传了出来，其后便以瘟疫散播的速度在寺内迅速传播，当天下午不到日落时分，全寺上下就连寺院东北角最边上的狗都知道了。

全寺上下没有一个人庆祝，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马上要开无遮大会一样的欢乐气氛。

当然，这种欢乐弘楔自己是体会不到的。他把要查的事情暂且丢到一边，定好出行计划，简单收拾了行囊，燃上一盏油灯，安静做起了晚课。

他带在身边几十年的木鱼在云游中碎裂成了片，回寺之后也一直没有用新的，这会儿手边只有一串念珠。念珠总计一百零六，缺了两颗，一颗琥珀，一颗砗磲，这会儿便捻着佛珠，安安静静把十小咒念诵了三遍。

夜里暑热略消，开着窗户，不甚明亮的月光洒在地上，夜风吹动窗户吱吱作响，送来阵阵荷香。

念到后面弘楔略有些走神，看着窗台上摇晃的树影，思绪飘向了白日远客请求的话语。

五通神。

远客来自离小空相寺二百多里远一处叫酉溪的县。据他所言，一个多月前，县里突然出现了抢夺侮辱他人妻女的贼人，不少人家都跟着遭了殃。知县增派了捕快衙役巡逻，又命百姓夜间闭户不出，几乎断了晚上的消遣。可就是这样，女子被掳劫的恶事仍时有发生，有次几名捕快甚至跟作恶的贼人正面撞上了，动起手来才发现，恶贼并非凡人，乃是有法力傍身的妖邪，实非寻常人力所能降服。

县里折了不少壮勇，年轻女子们惶惶不安，夜不能寐。

县里姻缘庙里的老和尚道破了天机——这恐怕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招来了五通神。

五通神，又曰五通鬼、五猖神，是传说中的五个邪神。在极少数人的流传中，他们横行乡野，淫人妻女，而供奉他们，则是能发横财、能肆意·淫·乐的旁门左道。

老和尚给知县支了个招，既是妖邪，那便请高人来镇——自古邪不压正，任他再横，总有能治得了的神人。

恰逢弘楔云游归来，小空相寺又迎来了香客高峰。他回来当天未入寺门，先在山下解决了一起香客车马相撞之事，出手及时，避免了一场人命案的发生。在善男信女口口相传间，这竟然又成了他活佛降世的佐证。

既要请神，那便请尊大神，所以，县衙最能说会道的王主簿便不辞辛苦、长途跋涉来到了小空相寺。

王主簿坦言，如若法师能除了那妖邪，酉溪县一定会为小空相寺捐赠一整年的香油钱，不仅如此，全县男女还会为弘楔法师建庙立碑，精心供奉，保证日日香火不断。

弘楔默默估量着可能遇见的麻烦，还有应对的招式。

两个法器，木鱼，念珠，一攻击，一辅助防御，本用得得心应手，只可惜现下一个碎成了残渣，一个出现了缺损，没一个能完全顶事。

至于怎么损毁的，弘楔忍不住又想起了某个放肆恣意的妖道……

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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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日弘楔起了个大早，本想悄无声息地走，不想住持竟比他起得更早，离了方丈院，亲自过来送行。

“人老了，没那么多觉可睡，干脆过来送送你。”

八十多岁的慧贤住持已经白了眉毛，满脸皱纹，因为心态宽和，他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不像同龄的老人那样老态尽显。可这一切，在他永远年轻的徒弟面前，又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说从没羡慕嫉妒过，那是假的。

只有慧贤自己知道，自己修行了多少年，才将那份嫉妒化解，才没有失去一颗为师之心。

“此行艰难，万事小心。”慧贤看着徒弟像往日一样肃着的脸，突然觉得，他能活得如此年轻，除了天资卓绝佛法精深，未尝没有心智纯一的原因——这么多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似乎一直没有变过。

“师父老了，说不行随时可能倒下，”他微微叹息，“这小空相寺，终究还是要交到你手中，寺里——”

慧贤住了口。

“寺里什么？”

“没什么，”他的徒弟很能耐，很了不起，可不知为何，他这个做师父的，却总是为他担心，杞人忧天一般没有缘故，“说起来，你回寺的时候问起你的师公。师父当时没有多说，一来你师公圆寂多年，许多事情都已模糊，二来，师父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天你说起晒书的事，可巧，我想起这里还留了一本他在世时候的杂记，昨夜翻找出来。是他自己写的，里面零零碎碎记录了一些时候的经历，你若得闲，可以看看。”

弘楔呼吸为之一窒——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在藏经阁待了那么多天，为的，其实就是这个。

他把薄薄的一本杂记小心收好。

“还有，这么多年，你的师兄弟里，连个正经徒弟都没有的，也就只有你了——弘彻连徒孙都有了。回来的时候，好好挑几个徒弟吧，小辈们任你挑，寺里众僧一旦知道是你要收徒，恐怕连已经拜了师的都会想叛出师门到你门下。”

“师父说笑了，弟子会好好考虑。”

“那便去吧，师父等着给你开收徒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