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娘向曹后提出要出宫一趟,将寄存在清风楼的罐头低价售卖接济百姓时,曹后只是拉起谢娘的手细细查看,双手白瘢混着紫痕,以后怕是要留疤了。曹后轻叹一声,“你就一定要亲自去?让周惟恭和几个内侍出宫看着就行!”谢娘轻声笑着坐到榻脚的位置,轻声道,“娘娘,这件事我准备了数月,这最后一程,好歹让我去看看吧!”曹后轻轻点头,当做默许,谢娘笑着起身行礼,匆匆跑了出去。曹后望着她的身影,轻叹一声,她大概还不明白,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宫外那边曹佾已经向京兆府说明了情况,提交了文书,或许是看到许多百姓家里难以为继,曹佾又出钱从清风楼定了上千个环饼当做附赠品。谢娘也是头一次做这些事,只有三百个罐头,只是前面周惟恭当着许多百姓的面开罐验看和说明罐头保存方法两项多费些时间,其他的百姓倒也愿意花钱三十钱买个罐头试试。没过多久,三百个罐头就售出大半。且看另一边,一个身着青黑云纹锦衣的中年人和一个身着浅青水浪纹的年轻人走近些,笑问周惟恭,“可否给老夫一罐看看?”周惟恭身着便衣,有些为难,“小姐说,这些只卖给平民百姓。”“诶,此话差矣,”那中年人留着胡子,看着倒有一股文人清朗之气,“今日售于老夫,日后或可……”谢娘带着帷帽从清风楼二楼下来,笑意有些讽刺,“这位官人看着也是出自富贵人家,不缺衣食,何必跟普通百姓争蝇头小利?”那中年人不带半点生气,却笑问道,“是曹姑娘?”谢娘心中暗恼,她是谁重要吗?重要的事这人想强买强卖吧?
曹佾听着这边动静,往过一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气,赶忙上前行礼,“晏相公,侄女无礼,请多见谅。”谢娘和周惟恭皆倒吸冷气,这回是不是惹上麻烦了?谢娘赶忙跟着肃拜行礼,撩起一点帷帽,讪笑道,“不知是晏相,曹某当真失礼……晏相想要样品,改日我托人送几个新品送到府上就是,只是这两日还是把物资先给平民百姓吧。”晏殊却笑着摆手,“言之有理,姑娘有圣贤之心,老夫就不搅扰了。”旁边是一个个排队买吃食的百姓,一个老妇颤巍巍摸出带着油渍的铜钱,将环饼和罐头交给小孙儿。见那老妇腿脚不便,将将跌倒,那浅青衣衫的年轻人一把扶住老妇,笑着嘱咐,“婆婆不必着急,慢些走。”老妇拱手致意,慢慢牵着孩子回家。那两人也慢慢走远,谢娘这才小声问,“那另一个人是谁?”“应该是右司谏韩琦。”曹佾小声解释,谢娘又仔细看了几眼,这位韩司谏当真是相貌堂堂,英气逼人。
罐头一点点售出,谢娘看样子不打算回二楼,莹儿也陪她在外面站着。寒冬冷风嗖嗖,三人都裹紧了衣裳,眼前是买到吃食的百姓弯着腰行礼,一声声致谢飘入耳中。谢娘忽然笑问,“惟恭,莹儿,你们骄傲吗?”周惟恭和莹儿有些反应不过来,谢娘却笑着望向周惟恭,“我为你们感到骄傲,谢谢你们一直陪我做完这件事,尤其是惟恭,一直跑前跑后,没有你,这件事根本成不了。”周惟恭低头一笑,避开谢娘的目光,“姑娘说笑了,没有姑娘坚持,我也不会做这些。”
“我是认真的,”谢娘目光郑重,“惟恭,在我眼里所有男子都没什么区别,你和王孙公子也是平等的,你这样认真细心,甚至比其他王孙公子更好!”周惟恭头低的更低,声音也愈暗哑,“姑娘莫在开玩笑了。”“我没有开玩笑,本来就不应该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你、莹儿、娟儿未必输给宗亲勋贵,未必不能做出扬名立世之举,我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我仍希望你们都能得偿所愿。”谢娘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心颤动。周惟恭落下一滴泪,内宦从来都是被世人看不起的,即便是延福宫的先生也只是让他们不要看不起自己,谢娘还是头一个说,他与王孙公子都一样!看周惟恭这样泪珠滚落,谢娘实在不忍心,丢给周惟恭一方帕子,“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谢娘实在不好意思,又拉着莹儿和张老板说话,那边罐头卖得差不多,已经让账房先生清点铜钱了。
清风楼的活计准备收摊,曹佾也准备带兄弟回去时,另一墨衣金棕团花纹的年轻人也将马停下,笑意有些冷,“曹姑娘好歹也是后族,这样抛头露面,不合女训!”谢娘有些不舒服,曹佾赶忙拦在谢娘前面,陪笑道,“右将军说笑了,佾在此照看,内侄女也是受皇后娘娘所托过来看看。”赵宗说笑意轻慢,“最好如此!”谢娘愈发不舒服,冷笑回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将军想必也是读过书的,何必这样挑挑拣拣?”“哦?”赵总说笑意更加轻蔑,“政事如何,岂是你应该小女子可置喙的?”谢娘实在忍不住,扬头直言:“昔闻齐王忠直,官家娘娘也曾讲起齐王事迹,本以为子孙也当慈物爱民,没想到灾变之后不思赈济灾民,反倒来这里颐指气使,曹某深为齐王感到……”“曹谢!”曹佾赶忙喝止谢娘,谢娘这才停了话头,以同样冷硬的眼神回敬赵宗说。赵宗说气得脸色铁青,连说三声:“好,好,好!”
随后赵宗说驱马而去,曹佾又急又气,“人皆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何必跟他言语争执!”谢娘忍着气向曹佾行礼,“叔叔说的是,但谢娘行事自认坦荡,实在不愿跟这种同行!”曹佾气得跺脚,这丫头当真不知道京城这滩水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