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之后,若说有什么大事,那确实有那么几件。一是冬至祭祖,朝廷大小官吏皆要祭拜太庙,可谢娘无品无阶,并非需要像有品阶的命妇女官那样参与此事,所以于谢娘而言,回曹府拜一下曹彬夫妇、曹璨夫妇和曹玮夫妇的排位,就算尽心意了。
十二月则是福康公主的周岁宴,听闻官家十分在意这次周岁宴,特意给各坊各司赐了许多东西。只是这次宫宴更偏向家宴,除了宗亲外戚也没来什么和谢娘性情相投的人。福康公主抓周过后就是教坊的歌舞,听说,福康公主抓了玉镯。之后便是教坊的歌舞,谢娘坐在后面,实在无聊得紧,却什么也做不了,干脆坐在位子上望着雕栏画栋发呆。台上的舞蹈忽然停了,谢娘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仔细一看时宫宴上又来了新的乐师。听宫女们说,是个舞女闹出来的事,谢娘也不大在意这些八卦,只想着宫宴结束做点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谢娘顺走一碟梅花糕,一碟小酥饼就溜去娟儿那馏酒。可是刚刚将蒸馏器搭好,米酒刚加进去没多长时间,突然地动山摇,外面的铜铃哗啦啦乱响,屋子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谢娘这才意识到是地震了,莹儿和周惟恭都吓得往出跑,谢娘双手稳住蒸馏器,若是她也走了,蒸馏器砸了,这么结构复杂的器物短时间内没有第二个!谢娘又喊住娟儿:“把火掩住,免得失火了!”娟儿被摇得站不稳,还是拿铲子铲了灰碳掩住火炉通气口。周惟恭见谢娘和娟儿都没出来,赶紧又折返回去,帮忙拿碳遮了通气口,莹儿看大地暂时停止摇动,也赶紧回去帮忙。
谢娘两只手和肩膀脖胫处有些烫伤,娟儿不知被什么陶器砸到了。手臂上划拉出一个大口子,莹儿赶忙取出自己的丝帕,暂且给娟儿包扎,周惟恭看着这边一片乱糟糟的模样,沉默着帮忙收拾这里的器物,重新支好蒸馏器的架子。听声音,外面乱成一片,黑漆漆的夜里也只有火炉边一点亮,和外面内侍拿着火把巡视的星点一样的光。谢娘松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宫中没有失火,想必曹后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
没一会季医官也来了,拿着小药箱,笑道,“姑娘可好?娘娘还担心你,找人问你呢!”说罢,季医官拉着周惟恭莹儿一起看谢娘手上的烫伤,谢娘皮肤和手指上出现蜡白的瘢痕,她却说不怎么疼,只是有些麻。季医官眉头皱得愈深,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赶忙叫莹儿帮忙给谢娘手上涂药,包上层层白纱。谢娘又让娟儿取出一点馏好的酒,嘱咐季医官:“快帮娟儿清洗包扎!”季医官有些迟疑,谢娘急道,“你迟疑什么?赶紧包扎啊!我不信哪个医书里还写着因为地位高低可以放弃救治哪个病人!”季医官叹了一声,拿馏酒简单擦洗娟儿伤口,又用草木灰止血,拿纱布包好。季医官又望向谢娘,谢娘莫名有些烦闷,让莹儿把自己积攒的两斤半馏酒给季医官,“记着先拿这些给宫里有开放性伤口的宫女内侍清洗伤口!”季医官更加迟疑,“宫里的物资怕是要娘娘分配……”
“你清醒一点!”谢娘喝斥出声,这些话听得她又气又笑,“宫里的那些贵人真的会有开放性的伤口?谁最需要清洗伤口就给谁!否则以后永远也别来见我!”季医官缓缓行了一礼,似是自嘲,“姑娘说得对,是季某昏了头!”莹儿这才给季医官去取馏酒,谢娘旋即起身回去看娟儿。娟儿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当谢娘坐在她身边时,娟儿忽然紧紧拉住谢娘的围裙,一言不发。谢娘不知其意,只轻轻揽住娟儿,笑道,“好了,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我陪你继续烧火,说不定宫里许多人还需要呢!”半夜宫里才安定下来,谢娘要弄湿帕子,莹儿赶紧上前帮忙,擦去娟儿脸上的烟灰,悄声道,“等我闲了再来看你!”娟儿握住帕子,蓦然滑下一滴泪来。
谢娘回坤宁殿时时间已经非常晚了,莹儿帮她打着灯笼,莹儿板起脸,“姑娘手烫成这样的伤了,也不该想着沾水!”谢娘无奈笑笑,“是,你说得好!”坤宁殿那边也是灯火通明,听说官家暂且宿在坤宁殿内殿,娘娘还在指挥宫女内侍清理各处,统计宫里物品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又要顾及着各宫贵人的安危。
至快天亮时,曹后依然未歇下,今上只躺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又要去上早朝。直到那时,今上已换了玉白大袖朝服,握住曹后的双手,目光柔和,轻声嘱咐,“别太累了,事情差不多就去好好休息,让旁人看着也行。”曹后垂着眼眸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哑,语气却比平日温和许多,“是,妾身晓得。”
然而曹后其实并未歇下,一大早曹后又让各内侍出宫探访各位有品阶的命妇家中情况,看着宫里一切安稳又安排苗娘子和公主回仪凤阁休息,又叫人清算账目,算出修缮花销。总之,谢娘补眠醒来,坤宁殿正殿还有不少都知和女尚书等着和曹后汇报事情。
谢娘打了个哈欠,又拉着莹儿小声商量:“最近京中、各州都不大安宁,我想着是时候出售我们的罐头了!”莹儿有些迟疑,“刚地震完,大家都没钱……”“我们以三十文出售,让百姓买得起,百姓买回去密封罐还可以重复使用,就当救灾了!”谢娘笑意更盛,似是心境澎湃。莹儿轻叹一声,却无话阻止,谢娘这样的心性是拦不住的,可她也希望谢娘帮助过的人能记得她的好,莫只觉得理所当然!
谢娘轻声哼着曲调,如今京中又乱,直接低价售卖怕是会混乱,不如写信给在禁军任职的曹佾,让他帮忙找人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