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密不透风的墙隔在他们中间,毫无语言上的交流,焦灼的空气只剩下键盘声噼啪作响。
“把手伸出来。”
骆应辞绷着脸凝视电脑屏幕,终于停下手边熟练的敲打,看也不看埋头羞愧的人。
一夜过去他们各回各屋,乔横思来想去选择了开诚布公。
没错,他乔横不干了摊牌了!
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最好说出去,这是乔横开导自己引以为戒的方法。
起床之后头发乱糟糟的乔横,呆毛仍往一边执拗地翘起,面壁思过般站得笔直。
乔横不好意思地挠头,“时间不早了,收拾书包去学校吧!”
他摊开手想要拿回在对方那里的手机,上面的邮件内容本不应该在大清早就污染眼睛。
还好他机智把最后主动联系房间的消息给删了,不然一切就有些太凑巧了。
啪!
掌心被打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力度传到手臂。
等乔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刷地脸上由白转红,脚仿佛嵌了水泥钢筋钉在原地。
“笨蛋我问了这笔收入是你的工资,他们没通知到位,至于银行卡……”骆应辞抬眸看向呆愣的人。
发顶蓬松的乔横哑然失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浑然不知自己漏出的一对耳朵红得快滴血。
骆应辞六亲不认,公开处刑道:“哥哥,谁是你的宝贝?”
“嗯……可能是以前,我不认识。”乔横认命般闭眼。
他确实需要和对方说清楚,因为这个空穴来风的匿名骚扰导致乔横这段时间上课心不在焉,骆应辞也受到影响有所抱怨。
而且如果对方介意的话更应该坦诚,这份工作不是必要的,该结束时就结束,乔横不是磨磨蹭蹭纠结的人。
“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瞒着我?”
骆应辞不依不饶盘查起他的手机。
“……”乔横很快抢回来,确认对方没点开图片,视线心虚瞥向骆应辞的脸,“大概有一点吧。”
不然原主干嘛辣眼睛找罪受,混到那个圈子都叫得出名号了!
骆应辞眯着眼睛审视对方,这些他早就有所预料。
他让钱助理处理了露出车牌导致乔横招受非议的帖子,还跑去会了唐迄那帮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如果每天都能看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有时候懒洋洋地走出来睡衣凌乱,有时候围着围裙在厨房热火朝天,或者佯装严师摆起架势耐心上课,或者换上温柔体贴的面孔施予关爱。
迎来那人的第一句早安问候,第一口温暖的热汤,以及脸上灿若朝阳的笑容,无数个细节无不暴露出他纯真的本性。
骆应辞面色从容地关掉电脑上拦截垃圾信息的脚本,以及某个如呼吸灯般闪烁的小窗口。
心底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和拥有一只宠物没有区别。
在对方的帮忙下乔横省去了烦心事,他还是第一次发现骆应辞有这方面的智慧,平时做个卷子都要人不厌其烦地讲两三遍。
只见他专注地在两端操作了一番,然后乔横手机就留下了个灰不溜秋的程序包。
还被人看到给大学室友留下的备注,起初只有熊二,现在乔横相处下来几人早就无一幸免于难。
“哥哥你没想过加我好友吗?”
骆应辞不动声色盯着上面的消息记录,提出了他们很早之前就默契避开的话题。
“这不电话联系方便又迅速,话费充都充了,总不能浪费了时长。”
乔横又怕对方不满意,笑着补充:“这是我们独有的方式,不是吗?文字会隐藏人的情绪,我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骆应辞看向声音越说越小的乔横,品味着他的这番话,很快顺势赞同地点头。
“确实我很少使用社交软件,也不热衷加什么好友,只要把哥哥的电话记住就好。”
听见对方没有追究,乔横彻底放下心来,却也不由得有些在乎这番话。
他们几乎成天黏在一起,骆应辞除了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哥哥,就没别的知心朋友了,甚至连朋友都很少。
而乔横竟然还纠结起了自私的想法,看来他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
选择在淡季去农家乐,是群里面大家集体通过的提议。
深秋赶上最后一抹红叶,漫步山林古道,围坐茶炉温泉闲聊,感受宁静和烟火气,这才有远离城市轻松惬意的氛围。
为此,乔横提前和梁羽恒商量起了具体的规划,确认交通方式、人员名单还有活动流程等等。
“阿乔我们是去玩的,不用计划得像严密的会议,到时候大家说不定早就漫山遍野地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乔横对此深有同感,倒在铺好毯子的懒人沙发里,旁边的人突然起身去了厨房。
乔横关切动向,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问他:“而且这些不用在电话上说,你现在不在学校吗?”
上次和梁羽恒严厉声明之后,乔横心里还耿耿于怀,他抱歉又不好意思地开口:“有点事情要忙,那个……能不能带家属,啊不,助手一起。”
“费用这些不用担心,只是他自行去的话也没什么意思。”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彼时骆应辞在乔横面前晃悠,往他嘴里塞了个葡萄。
乔横抬眼望去正想把他赶去学习,梁羽恒态度温和表示:“当然大家都很友好,只要你说的那个人同样带着友好的心意,相信大家都会欢迎。”
骆应辞提出一起去玩,乔横当然双手双脚赞成。
而且这次是在他的引领和保护下,乔横也想要为尝试迈出第一步的骆应辞开个好头,至少留下不错的回忆。
“听见了没有?不能随随便便逮着人就动手。”
乔横结束通话,冲着靠近的对方勾肩搭背。
骆应辞面不改色道:“你还说让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好吧还说我笨呢,我看你也不聪明。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学问可复杂多了,搞不好是会吃大亏的。”
乔横就这样无知无觉应下了,还琢磨着要给对方做好心理建设,该带的药是一样不能少,还有保暖衣物驱虫手电之类的。
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乔横突然就忙碌起来,需要准备的东西也随之堆积如山,以至于来不及考虑自己。
游玩的目的地离得比较远,他们一行十几人计划包一辆小巴车正好,但等乔横高高兴兴坐上了位置,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
骆应辞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眉眼,一下就注意到他的反常,想要开窗。
“很好奇你平时到底怎么出行?”
骆应辞的话并没有让乔横觉得不对,他心想估计是车子还没启动,也不想扫兴忍一忍就过去了。
“去把带来的东西发了,你这两天可是我的小助手。”
乔横嘱咐骆应辞把带给成员的见面礼,也就是一些零食坚果,发到每一个人手上,正好让他先适应适应。
车内一片祥和,七嘴八舌的道谢之后开始了寒暄,而戴着口罩的骆应辞只从身形就引起了大家注意。
“乔学长,这就是你弟弟吗?”
“吃什么长大的?都快比我们的体能担当要高了吧。”
见骆应辞皱着眉头,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似的,乔横好笑地准备出来解围。
这时一身利索打扮的梁羽恒从车门上来,换了副边框眼镜,不再是斯斯文文的模样,瞬间精神了许多。
“大家的行李都安顿好了,找个位置坐好,记得把安全带系上。”
梁羽恒在最后收尾帮忙出力,于是乎大家又开始活跃。
“哇!梁学长今天男友力爆棚啊,等会儿可要给大家露一手厨艺。”
“也不知道是谁能吃到学长做的饭?”
“你们来晚了,以前我们野炊的时候,别的帐篷都羡慕我们这边的伙食。”
“我知道我知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乔部长在……”
在几人嬉笑中梁羽恒径直走到乔横的方位,扫过在旁边位置多出的包。
镜片之下目光收敛,梁羽恒拿出备好的药,“阿乔这个你拿着,我听阿姨说了你现在坐车会难受。”
乔横愣愣地接过东西道谢,神色却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原主妈妈会和对方说这些,而言外之意很明显原主之前不晕车。
“让开。”
乔横顿时回过神来,骆应辞正人高马大站在狭窄的通道,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梁羽恒后撤一步,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我们也算是初次见面,听口吻没记错的话,你就是……”
“他是我弟弟,骆应辞。”
乔横出言打断莫名其妙的氛围,车厢里其他人都在看着他们三人。
骆应辞毫不在意那些问候,挤进属于自己的座位,将站起来的乔横也重新按回了身边。
“弟弟?”梁羽恒疑惑出声。
这时骆应辞终于正眼看过去,把手上的见面礼随手扔给他,金口难开道:“这是我和乔横一起挑选的心意。”
车子正式启动,梁羽恒找到了个位置离开,就此所有人都已经落座。
现在的温度渐低,车里开着暖气,乔横配合着关上了窗户。
手里拿着别人好心给的晕车药,他偏过头逗趣道:“怎么现在不叫哥哥,一上车就老实了?”
骆应辞盯着乔横的眼睛,又很快瞥向窗外驶过的风景,欺身靠近乔横的耳朵。
口罩遮住了他的嘴型,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又不承认我是你的家属。”
“……”乔横不知为何心里发痒,一阵酥麻拂过脊背。
来到这里骆应辞说的话屈指可数,连平时的称呼都不当着外人的面喊了,估计就是觉得抹不开面子。
乔横清着嗓子,晕车的不适感还是越来越严重。
此前的不悦在看到乔横难受后不见踪迹,骆应辞替他打开了药瓶,送水服药一气呵成,还将对着的暖气关闭。
他的症状不是常见的呕吐,而是头晕目眩浑身发寒,而后身体尤其是手部开始颤抖。
旅途行驶漫长,在气氛的烘托下大家准备组织唱歌,但乔横明显不在状态,还是想着坚持下去。
骆应辞彻底将车窗打开,冷风灌进来引起周围人的反应。
“要不梁学长唱一首歌吧?”
不知道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突然起哄道:“告白气球,芜湖!告白……”
“停车。”
“给我停车!”
“停车没听见吗,聋了还是要死?!”
那道违和的声音打破了喧闹,望着冲向前排煞气逼人的少年,所有人突然鸦雀无声。
梁羽恒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如同定格,他匆匆起身望向乔横的座位。
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乔横,因为他面色凝重嘴唇发白,半卧在腾出来的双人坐上,蜷缩着身体才好受一点。
司机找到合适的时机停下了车,骆应辞还没等门开,就抱着人争分夺秒地下了车。
“别……别急,不用叫救护车。”
乔横还是拦住了联系,在路边拼命呼吸新鲜空气,梁羽恒也跟下来安抚。
先前的起哄明眼人都看出来,骆应辞从喉咙里压抑道:“难不成你还想去那个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