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临侧过头,却发现对方陷入了沉思,难道是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她开始思索起来。忽然,一阵香风拂过,有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褚临回头一看,发现后头站着两个打扮娇俏,头戴银钗,面贴花钿的二八少女,手中紧紧攥着几缕鲜艳的红绸。
两人看着越炤,眼神有些躲闪,脸颊不禁染上了一抹烟霞。其中一人眨了眨乌亮的眼睛,鼓起了勇气,含羞带怯地道:“可否请公子帮我投掷一下祈福球,本来这种事情一般不能假手于他人,但我们两人实在有些有心无力,试了两次都没丢进去,反而弄脏了好几个。”她们手中红绸上的墨迹未干,应是刚刚写上去的。
这清灵观中有一祈愿鼎,算是除了渺之粟以外,第二有名的东西,百姓可在此祈求家族兴旺、姻缘和美、仕途顺利,许多香客便是慕名而来的。两人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家中男丁进皇城赶考能一举高中,最后,能在有生之年觅得如意郎君。
越炤低头看着递过来的红绸,出乎意料的婉拒了,“抱歉,最近有些倒霉,怕是会折了你们的运气。”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真有这么回事。褚临思忖片刻,明白过来,这显然是十分委婉的说法了,他常年身在地府,接触过的厉鬼千千万万,身上的寒气与阴气交叉,寻常人更是碰也碰不得。想到这,她突然打了个喷嚏。难道是之前离得太近,这就伤风了?
见到两人明显失落的神情,眼中的光亮逐渐暗淡,褚临犹豫道:“要不然...我来?其实,我的准头还挺好的。”虽然是射箭的准头,应该也差不多吧?
两人的面上划过一抹喜色,话音未落,几段红绸就被团吧团吧塞进了她的怀里,少女们像是找到了救星般对着她双手合十,齐齐说道:“多谢这位姑娘了!”
褚临:“......?”要不要这么着急,她又不会跑。
须臾,她被一左一右拉着,急急忙忙走过了一大段台阶,越过乌泱泱的人群终于在台阶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三足鼎,表面纹路复杂,刻着奇珍异兽,略微生锈的表皮在光下反射着微光。往下看,地面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祈福球,数量还不少。
祈愿鼎矗立在一座高台之上,三面环林,只有一个仅剩的通道是供人行走的。可不巧的是,此时的风向正好与之相反,就算如此,仍有许多人人乐此不疲地在投掷,祈愿往后的日子能顺遂平安。
褚临掂了掂手中七八个祈福球,心想这愿望还真多,她深吸一口气就将它们全都投掷了出去。直直落到了青铜鼎的最中央,赢得了一众喝彩。
两人簇拥着她千恩万谢,小脸在冷风中冻的通红,但眼中溢出来的欣喜却是实打实的。
褚临一愣,她蓦然想起了当初在山上的日子,师兄师姐们也是这般拉着她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说话的。
随后,她微笑起来,“举手之劳。”
临走前她们还有些恋恋不舍,硬塞给她一根红绸,说是之前买了一捆,这是唯一剩下的。
褚临从来没有信过这些,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又被巧妙地推了回来,一人挥着手告别,笑道:“这个祈愿鼎可是很灵的,祝姑娘你往后的愿望成真!”
“……罢了,这好歹是别人的心意。”她握着红绸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收都收了,不投出去吗?”眼角瞥到一抹白,褚临抬头一瞧,越炤已经站在了身边。
她道:“我的愿望寻常神明实现不了,还是算了。”
“哦?你不妨说来听听。”越炤罕见的没有半分笑意,将手递到了她的面前,看起来郑重其事地道,“等我哪天有空,说不定顺便帮你完成了。”
“啧,你方才不是还说怕让人沾了霉运吗?现在怎么又换了种说辞?”
“这个嘛——”听到对方又换了种调侃的语调,褚临眼皮一跳,忽觉他接下来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下一刻,他慢悠悠地道:“千玥,你都这么倒霉了,应该不差这点了吧。”
“......”褚临捏紧了双手,差点想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啪”的一声,她一把将红绸拍到他的手中,“你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这就是我的毕生所求。”
“是吗?这真是太荣幸了。”
褚临还想反驳,却见对方正捏着它细看,红色的丝带绕在他苍白的指尖,仿佛红梅绕雪,红绸尾端随着微风拂动,垂到了他同样白皙的手腕处,那里围着一圈红绳。
她一时间愣住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越炤眯着眼睛,道:“你......”
就在此时,一阵呼呼啦啦的阴风挂过,差点将红绸刮走。甫一转身,就看到一具干尸站在了她的面前,褚临重新睁开眼,发现那不是干尸,而是消失已久的观主。
他微笑道:“哎呀,两位可让我好找。”
越炤收起红绸,也笑道:“你一走就没了影,我们只是出来吹吹风,现在观主可找到了应对之法?”
观主仿佛听到了什么冒犯至极的话,吹胡子瞪眼道:“这种小事怎么会难得倒老夫?!”
他说的言之凿凿,好像之前连碎三个铜铃的不是他一样。褚临憋笑,道:“好好好,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这里说话不方便。”观主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呵呵笑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些该死的修士没事总爱往这边凑,要是让我抓到,嘻嘻!”
两人跟着观主一同走下了祭台,七扭八拐走进了一条胡同道里,那老头在前头带路,却始终耐不住性子,沾沾自喜地道:“哈哈哈哈...你们很快就能看见老夫的杰作了!”说完,他伸手按下了一块砖石,一阵令人牙酸的闷响过后,前方出现了一条漆黑的甬道。
地下视线受阻,遇到什么事情怕是不好处理。这时候,褚临看见越炤冲着她微微点头,他率先跟了上去。褚临咬咬牙,也抬脚走了进去。
咚咚的脚步声回响在这片封闭的空间中,褚临走在最后,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会一脚踩空,然后形象皆失地滚下去。观主从墙壁的凹槽中,拿起一盏油灯,声音显得有些阴森,“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二位不会是修道者吧?”
越炤摊手,不以为然地道:“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修道者,哪还犯得着大老远的来求你办事呢?”
“哈哈,也是。”观主笑得咯咯作响,可这笑声却像骨头碰撞发出来的,听得让人一阵牙酸,“你瞧我这一把年纪,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走到一处腐朽的铁门前,观主从袖中掏出了一串钥匙,他在烛火下比对了半天,褚临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夺过了油灯帮他照明。
“真是个急性子。”他努努嘴抱怨道,钥匙在灯下泛着银光,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观主找了老半天,等的褚临的手都有些酸了,对方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有些激动地打开了门,三人依次走了进去,可就在铁门关闭的瞬间,白发观主猛地往后一翻!此人身手敏捷无比,哪有半点年迈苍老之态!褚临本就提防着他,伸手一扔便是道符纸,将快要飞出去的人砰的从空中打了下来。他的上半身卡在门内,下半身在门外,只听“噗嗤”一声,观主竟被活生生腰斩了!
油灯下,此人腰部鲜血淋漓,肠子流了一地,脸上七窍流血,一双三角眼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看着前方,竟是死不瞑目。
褚临刚想上前,强行破开此门,却被拦住了。越炤摇摇头,道:“他既然能把我们引到这里,就已经做足了准备。贸然攻击,只会损失你的体力,得不偿失。”
“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褚临将油灯举在他的面前,大有一副如果你说是,就跟你拼命的模样。
这盏灯显然用的不是什么好燃料,不断地冒着刺鼻的灰烟,任谁吸上几口都要直呼救命。果不其然,越炤按下她的手,笑道:“是我考虑欠妥了。这样,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份薄礼。”
褚临耸耸肩,道:“无功不受禄,不...用!”“用”字还卡在喉咙里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袭来,那张苍白的脸忽的放大了数倍,他的目光专注且带着分笑意,她蓦然回忆起,好像星洄以往看她的佩剑也是这种表情......
“哗啦——”灯火熄灭了,四下皆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