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箫雁舟隐隐有种不妙之感，然而大庭广众，他也不敢过分暴露自己，加上圣上的车驾已经近在百尺，禁军营也已经将那人包围起来，只等圣上来了再裁决，显然这人身份也非同小可，以至于连禁军都不敢随意动他。

箫雁舟知道此时自己上去必然惹人注目，只得跟着礼部的人慢慢走到指定的地方等待，不过在这过程中，他还是向一旁也跟来协助护卫的周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想个办法出来。

也正是他心神不宁，便也没看见人群之中还有两个身影在关注着凌风澈。

“这凌风澈腿伤还未好，从晨初便跪在这里等候了，你说会不会又不好了？”

云未行心里也同样担心，但还是调侃了一下月通天，“你之前不是还要动手杀他吗？怎的现在又替他担心起来了？”

月通天脸色一僵，挠了挠，还假装不在意道：“这一码归一码，你如今这般信他，我又能奈他何？既然你都信他会帮我们，那我便也信他一次，既是如此，那他也算是自己人，关心一下总还是要的。”

他心虚，所以语气也越发尴尬，云未行也不想拆穿他，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凌风澈，见他脸上微微出汗，显然是跪的时间长了，伤口恐怕疼痛不已，但他依旧跪的笔直，身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可谓不坚定，云未行看着也觉担忧。

当初定下计划时，他们其实是想趁着祭天时，偷偷带凌风澈潜入圣上住所面见的，但凌风澈却提出要在路上跪迎陛下，当时他们都不解，可凌风澈却说：“要面见圣上，箫雁舟那边必然会多番阻止，而且即便我们成功混入，但后面对质箫雁舟时，他定然也会揪着我们夜闯行宫这一点不放，到时候即便证明我没有杀人，这私闯行宫的罪名也必然时躲不掉的，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要揭开当年你父亲被诬陷谋逆的案子，定然还需要许多证据，这些证据也定要经过京畿司的流程，那如此我便必须要回到京畿司，除了要证明我的清白，还必须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我的清白，要让世人清楚，这样，等将来我为你们平反便能名正言顺，绝不会有人提出质疑，这也是我为何坚持这样做的原因。”

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目光如炬，别说是云未行和慕玥了，便是月通天都有些佩服他的勇气，毕竟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跪着，对于凌风澈这样身份名号都十分重要的人来说，无异于游街示众，足可见他对此事的决心与坚定。

云未行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箫雁舟，此刻他似乎还未意识到问题，只是心有疑虑，所以不停在与周闻等人使眼色，试图将情况尽快掌握。

而周闻虽然瞧不起箫雁舟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但抵不过自己也好奇，于是暗中使了信号让躲在暗处的无踪楼死士过去一探究竟。

结果就在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禀之时，圣上的马车已经到了那人近前。

“前方何人？禁卫军是干什么吃的？还不速速肃清！”跟在成玄帝车旁边的老太监眼神不好，只瞧见前方跪着一人，引得人群嘈杂，担心惊了圣驾，便赶紧出声呵斥。

禁卫军统领王朔乃是与凌风澈一起陪同圣上长大的太子伴读，武艺超群，与凌风澈乃是至交，当初若不是凌风澈要去当捕快，这禁军统领都未必会到他手上。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粗犷，眉目硬朗，面容冷峻，一副铁血硬汉的模样，若不是那一身铠甲军装叫人肃穆以待，只怕也要迷倒一大片姑娘。他大步流星地迅速走了过来，瞧都不瞧一眼正怒视着他的老太监，冷着脸走到车驾前行礼。

“启禀陛下，京畿司指挥使凌风澈在外求见！”他没有称凌风澈为罪犯，而是继续用指挥使的身份称呼他，不止是因为两人多年的交情，更是深知凌风澈为人，所以一直觉得凌风澈的杀人案另有蹊跷。

而车驾里的成玄帝在听见凌风澈三个字之后也是十分震惊，“哦！凌风澈？他在哪儿？快宣他过来！”

王朔领命，转身去宣凌风澈过来。

不多时，凌风澈被王朔带到成玄帝的车驾前，此时成玄帝已经命人将车帘挽起，正坐在车里看向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凌风澈。

只见他走到圣驾前，便又要下跪礼，成玄帝却早一步抬手，低声急切道：“免礼，阿澈你总算回来了！你这……”他看向凌风澈还有些不便利的双腿，脸上是紧张和心疼。

凌风澈见到了成玄帝，便是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心里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多谢圣上挂怀，虽然现在行走还有些不顺，但已无大碍。”

成玄帝却是不放心，忙道：“那怎么行！还是要好生医治才是，快！宣御医前来，替凌大人好好看看！”

宫人领命下去，凌风澈却不想因此耽搁了时机，于是又跪在地上，高声请罪道：“请陛下恕罪，微臣今日惊扰圣驾，是为了向陛下鸣冤！”

他一下磕在地上，额头撞击石子的响声，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顿觉自己也跟着额头一痛，什么样的冤屈居然能叫凌大人如此不顾性命敢当街喊冤？

这一下子便有好事之人开始议论纷纷，而凌风澈则挺直了腰杆，也不管额头磕出来的血水流到了笔尖，只依旧语气坚定道：“臣在严州查出严州城女子失踪案乃当地知州徐显，为一己私利暗藏金矿，以织造金线绣致富为由，诱拐当地绣娘，逼迫她们在地下城日夜开采金矿绣布，再暗中贩卖金线绣于外邦，以此谋利。臣在查出真相以后，徐显唯恐自己事迹败露，便约微臣于客栈厢房对质，不料交谈中徐显欲取微臣性命，故意在微臣茶中下药，迷晕了微臣，臣苏醒以后，只见徐显已死，箫雁舟箫大人到达后便一口咬定是微臣杀了徐显，押运途中又逢一伙刺客欲杀人灭口，臣侥幸逃脱却被视作畏罪潜逃，臣不甘声名被人构陷，更不想公道无处伸张，是以拼死回来面见陛下 求陛下彻查此案，还微臣清白！”

他一番陈词讲得慷慨激昂，语句通畅流利，目光更是坚定如炬，旁人想起他往日所作所为，本就有些疑心他怎会杀人，眼下便更加相信凌捕头绝不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但众口铄金，一群人里总有那么几个好事的议论者，偏偏不信，只道眼下有没有真凭实据，单凭他一人之言，怎能证明？

于是乎，大街上又闹哄哄的议论起来，一时竟是忘了还有贵人们的车驾在路上，禁卫军在王朔治下，得令都立时重击手中矛杖，山呼肃静，这一排士兵齐声山呼，其威势不亚于阵前击鼓鸣号，百姓们被震慑住了，赶紧闭了嘴，纷纷低头，唯恐一个不注意被治个藐视皇室的诛九族之罪。

成玄帝其实知道凌风澈这般正是为了替自己翻案而来，只是不想他会豁出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此事，纵使理解他此举是迫于无奈，不想被有心之人背地里暗算威胁，可这般却也叫他下不来台，这案子自然要审，却不能是在这里。

眼看周围百姓越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即便畏惧于禁卫军的威势，仍是不断偷偷抬眼看向这里，只希望能听到些什么惊天的秘闻，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成玄帝皱眉，心中也有些不悦，正在想要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就见小内侍带过来了胡子花白的御医，于是便顺水推舟，“你的伤要紧，眼下此处不方便御医为你诊治，你随朕一同去往皇陵行宫，朕自会为你找回公道。”

凌风澈自然也听出来成玄帝这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也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便也不敢坚持，顺着成玄帝的话便站起了身，成玄帝也满意地示意车驾继续前进，凌风澈跟随其后，在经过一众行礼跪迎的大臣时，他侧目便见箫雁舟脸色铁青，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看样子是已经听见他说自己是回来申冤的，只怕此刻心里正记着思考应对之策。

萧太傅依旧称病未来，成玄帝坐着车驾往行宫去，凌风澈幸亏有王朔相助，借了一匹马给他，不然他便要跟着车队一路走上皇陵山，以他的腿伤，怕是很难坚持。

不多时，车队便抵达行宫，朝安从车上下来之后便赶紧走到凌风澈身边，她身边是一起跟随大臣女眷来参加祭天的周沐清，她们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都发觉凌风澈消瘦了许多，而且方才在马车上她们远远望去，也看到了凌风澈如今行动不便，便越发担心。

“阿澈，你怎么样，腿伤如何了？去严州之前不是已经说快治好了吗？怎会又严重至此？那严州……究竟发生了事？你为何突然会被指证杀人呢？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朝安一脸心疼担心，但在讲到严州时还是小心降低了声音，四处看看，见无人听见，这才微微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