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已身处现实。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见泯苍月醒来,李景年退出半兽化状态,因雾化能力而变成狼爪的双手也随之变了回来,他甩甩手上的血迹,向着泯苍月走去。
泯苍月不语,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我们打算去研究所了,你要一起吗?虽然我不建议你去,但北区太危险了,跟着我们至少还有个照应。”
终是不放心,强制用雾气给泯苍月来了个全身检查的孙落秋担忧的对他说。
其实,以泯苍月的能力独自走出北区按理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他伤势已愈,可现在又多了实验体和协会的人,万一被打伤又被协会捡走,那就糟糕了。
谁知道泯竹青说的“强大力量”究竟存不存在,如果……
孙落秋一边愤怒于泯竹青的冷心冷情,一边担忧泯苍月的人身安全。
“我要跟着你。”被李景年打了一顿的逐月擦擦脸上的血,扒住泯苍月的手。
“你别忘了,你还要带路,这是约定。”周楠江上前,拍开逐月的手,拉着泯苍月走到一边。
“嘁,”逐月不屑的继续说,“哼,站在【烛微】前,大喊三声:吾主救世……”
“这样就可以吗?”
逐月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给出任何一个表情,“蠢,左走三步,用特定的破禁之术打开空间。”
“那大喊是干什么的?”
“耍你们的。”
见其他人都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自己,莫哲瞬间就捡回了刚才掉落的脑子,讪讪笑了两声,闭嘴了。
“你,确定要跟着我吗?”
泯苍月垂下眼,俯视着逐月,再没有任何动作、言语以及表情,却让逐月感受到了压制,一种上位者的、来自血脉的压制。
“当然,只要您允许,请让我一直跟着。”
“你在打什么主意?”
作为泯竹青前下属,李景年深知那种存在留下的手段有多么骇人,而泯苍月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超强自愈能力不过冰山一隅,虽说泯竹青只告诉了特殊行动队的领队,可难保不会被别人用“真言”套出来。
“因为我喜欢的小狼只有和他一起才能长大啊。”
逐月抬起小狼的两只前爪指着泯苍月,温柔的笑,眼底溢满了星星。
“李负责人,不用辩了,他说的是真的。”
见李景年不相信,一副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样子,一直在使用雾化能力的辩言打断了他,满脸复杂的盯着逐月。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再耽搁下去,等到黑月盈满之时,怕是谁都走不掉了。”
自两方人马遇见后一直站在辩言身后充当保镖一角的老周抬头看着天上已半圆满的黑月,满脸凝重之色。
《神纪》后半本载,“呜呼哀哉,神之非神也,邪也。恶之所源也,物之所诞也。哀吾生不幸,奉尔邪神……盈圆之时,物之大增,食人不止,恶难平也,……,呜呼哀哉,何其悲哉!”
《神纪》前部与后部所述两极分化,前部分对神极尽溢美之词,“天上人间,只此一神”,还诞生了名为“救世会”的狂热信徒,他/她们相信,只有神能救世间;而后半部分则对神大加贬责,言明不可言及之物皆由那位黑月神明所创造,还说在黑月盈满之时,那些吃人的不可言及之物实力大增,恶欲难止。
不过关于这一点还有待验证。
……
泯苍月、逐月还有那只狼走在返程的路上。蓦的,走在最前面的泯苍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逐月,满脸厌恶。泯苍月招招手,那只狼乖乖地走到他旁边,坐下,然后张口,轻轻的,轻轻的咬住泯苍月的手腕。一滴、一滴、又一滴的血液落入小狼口中,他享受的眯起眼睛,尾巴在地上欢快的拍打。
“我讨厌人类。”
逐月笑了笑,满不在乎的答道:“或许,我和您一样呢,大人。”
话落,一双小小的狼耳从逐月发间钻出,那是一双白化的、比幼狼还要瘦弱的耳朵。
“你是泯山的贡神物。”
“能被您记住,是我的荣幸。”
“泯苍月”不语,将手放在小狼的头上,轻轻抚摸,眯起眼睛,望着研究所的方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咳。”
逐月看在小狼因主人的抚摸而欢腾的狼耳、狼尾,再偷摸抬眼看向“泯苍月”头上一会儿扑倒在发丝上,一会儿又直立起来的狼耳,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
“共感?”
“泯苍月”收回视线,稍稍感受了一下自己和小狼之间的联系,瞬间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他叫临景。”
“泯苍月”不爽的提起小狼,将他丢回逐月身边,末了,又想起逐月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顿了一下,才满含怀念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那段被人亲手养大的时间,不过十几年,如飞萤扑火般短暂,却是“泯苍月”穷极一生都再难寻到的故梦。
记忆中给小狼取名是在一个凛冽的冬天,大雪连绵三月,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盛况。天地素白一片,连常年青绿的环音山都被白色掩埋,像极了“泯苍月”初来那年,阳春三月,玉簪花开,风光正好。自树上纷纷扬扬倾落的花朵,如同生命的馈赠、自然的颂歌,尽绘世间美好。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让人无处下脚,只能踩在那大朵大朵的玉簪花上,芬芳萦绕整个环音峰,久久不散。
“你看,它在欢迎你的到来。”那人笑着摸摸“泯苍月”的头,眼含春光。
而后,家又迎来了两位家人,一位是只叫“锦辞”的蝴蝶,另一位是只叫“箖舟”的鲛人。
在寒冬大盛之际,那位给了三个非人生物一个盛满了温暖的家的人远走,家里只余他们三人。
那人究竟出去了多久呢?不知道了,只记得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锦辞飞上环音山最高的那棵树,眺望远方;箖舟躺在那人的床上,试图用自己冰凉的身体为那人暖床;而“泯苍月”,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到这边,将回屋路上的雪清扫的干干净净……如此往复,终是等到了那人归家。
他归家之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身后跟着三只小小的家伙,一只狼,一只蝴蝶还有一只鲛人。
他顶着漫天的风雪,安抚箖舟,锦辞低落的心情,而“泯苍月”懂事的主动把脑袋拱到那人冰冰凉凉的手心里,挤开了箖舟和锦辞。
那人笑了笑,说:“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浮华树干制成的傀儡,哪天我们分开了,此物倒也算是一个念想。”
那时的他们还小,听不懂那人说的非妖族的语言只依稀觉得那是礼物。他们用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大家长,大家长含笑点头,他们开心了,聚到一起,商讨要给他们取什么名字。
锦辞最先决定,他说他的这个要叫“听风”,听风来处去,何人不归家的“听风”。
箖舟也决定了,他说他的这个叫“渡灵”,万物有灵,众生皆苦的“渡灵”。
“泯苍月”思索了一会儿,才最终拍板,他说,要叫“临景”,临春风思浩荡的“临”,景依依却人娇的“景”。
那人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们笑,直到他们睡着了,他才起身走到一棵雪白的树旁,低声念了一句:“soulin mu tqin,kayin。”
“泯苍月”耳朵弹了弹,半梦半醒间就记住了这句话,哪怕不知道它的意义。
大雪一刻不停的下,直至地上的鲜血尽数被吸收。
那人落了一身的雪,却仍在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