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风阁中人已经走空了,灯烛全部被吹熄,再加上东倒西歪的杂物,陈旧破碎的像是多年无人住过。楚逸举着火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推开门看。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查完一大半,楚逸心凉了半截。
难道燕娘当真不在这里?
可天地之大,南朝的势力更是覆盖广阔,要是不在澜风阁,燕娘可能在的地方就多了去了,找起来大海捞针。
很快,慕恒从反方向过来了。
看起来,他已经把另一半查完了。
楚逸充满希冀地看着他,得到的却是一个沉默的摇头。
……
楚逸一同沉默了。
他负手而立,一袭仙衣飘飘飞扬,和满地狼藉对比鲜明,像是彻底熄了。良久,忽然将慕恒扯到后方,而后一掌轰向天花板!
既然地上没有,那就看看天上!
“砰——”
天花板被轰了个结结实实,猝不及防地碎了。那一掌力气极大,把澜风阁上上下下几层的天花板都轰得稀碎,楚逸闭眼侧听,直到听到“咚”得一声后大跨步走去,分明冲着声音的方向。
“唔!”
二层楼口间,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挣扎着露出一双眼睛,艰难地扯起嗓子喊,却因嘴中的布条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正是燕娘!!!
楚逸一掌轰去。
这一掌看着重下手却轻,只拂去了束缚燕娘的绳索和布条,清干净身上多日来的灰尘。燕娘一朝挣脱束缚,脱口便是:“乌龟儿子扫把混蛋,祖坟淬了千八百万的阴毒,敢这么关老子娘!”
楚逸:“…”
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燕娘身上的伤,施法将那些小伤治好,又服服帖帖把张扬的衣角按下去,才柔声问道:“是谁这样对你?”
燕娘头发披散开来,终于恢复了些神志,咬着牙道:“是南朝那帮狗爹养的,算准了我当日出门,一记闷棍敲得我没了魂,真真不是个东西!”
慕恒正仔细听着,经脉连接处忽然传来楚逸的声音:“是她吗?”
楚逸很快得到了回应:“并无不妥,皮是真的,魂魄同这幅身子也很贴合,应当是燕娘无疑了。”
楚逸:“能探出那个装作燕娘的人去哪了吗?”
“能。”慕恒:“那人在燕娘身上留下了灵力痕迹,想来没走远。”
楚逸点头:“好。”
确认眼前这人并非假货后,两人停止了以气传讯,楚逸挥手化了件女子衣裙出来,托于燕娘换上。燕娘匆匆去里屋换好出来,三人前后出了澜风阁。
大火在身后燃起,狰狞地吞噬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火光映下,燕娘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外面情况复杂,燕娘还是先莫要待在这里,但随我们一道也不很安全。”
楚逸有些犯愁,伸出乱世,燕娘一没武功二不修仙,遇到敌人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燕娘眨了眨眼睛,却听到了关键信息:“公子要去哪里,为何不安全?”
楚逸:“军营。”
…
燕娘摸摸头,哽了下:“公子去军营做什么?太危险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不给将军们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楚逸笑笑,没多说,只道:“我有朋友在那里。”
燕娘“哦”了声,识趣地没再多问。她看了一直默默跟在楚逸身后的慕恒,道:“那这位是?”
楚逸:“也是我朋友。”说到这里,楚逸想起什么,“啊”了声,极其抱歉道:“不好意思,他上次情急之下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燕娘“啧”了声:“替他向我道歉啊。”
楚逸:“…啊?有什么不对吗。”
他总不能按着慕恒的头,让他自己去道歉吧。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慕恒,但对方也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燕娘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我的确无心同往。两位,江湖再会。”
楚逸想了想,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从行囊中翻出几件护身的法宝,塞到燕娘手中,嘱咐她小心行事。燕娘应了,如此这般不再赘述,最后只说了句话叫人摸不着头脑。说的是“大好时光,莫要辜负”。
辜负什么?
燕娘却不是很想解释,爽朗地笑了笑,背着行囊走远了。
“我们也走?”目送燕娘离开,楚逸征求慕恒的意见。慕恒却没搭话。
楚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已经默认慕恒要跟他一起了。他忽然有些局促。
从前认识是从前的事,交情再深,慕恒也没道理一直站在他身后,谁也没道理。
“没事,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楚逸轻声道。
但慕恒很明显答非所问了。他似乎并没听到楚逸的话,高大的身躯凑了过来,投下阴影,道:“当时是我执意带你走的,不要自责。”
楚逸眨了眨眼,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脸上挂着笑容,道:“不怪你,我明白你们各自的想法。就算是我当时清醒着,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了。”
慕恒看向他的眼神却十分复杂:“你别……”
楚逸:“别什么?”
“不想笑就不笑,这世上没人值得你强颜欢笑。”慕恒脸色沉了沉,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道:“你刚刚眼眶有泪,我看到了。”
楚逸:“……”看到就看到罢,还要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吗!
楚逸有些别扭,干脆转过身去不看他,用沉默代表自己的态度。不料慕恒强硬的很,他不愿看,就自己转过去叫他看,眼见躲不过了,楚逸只好把头从龟壳里伸出来,低声道:“习惯了。”
慕恒忽然哑了。
“你走不走?”楚逸生硬道:“不走我走。”
他负气似得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楚逸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向前,路上不少人匆匆向后方走去,少有人同他们一个方向。不,是根本没有人。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副熟悉的大旗。
还好,旗子还在,就说明他们还没倒!
楚逸心下跳了跳,脚下速度加快几分,却不想在道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军医大人?”
那老军医也恍了神:“念之?你的咒解开了!!!”
楚逸点点头:“正是。”
“太好了!”老军医欣喜若狂,当真是个痴的,竟当面掏出了笔墨,狂热地盯着楚逸看:“后来的症状具体如何,是拿何等药物治好的?”
楚逸拗不过他,但心中又实在惦记军营,一时之间很是为难。忽然,身后一直默默的慕恒碰了碰他的手,低声道:“去吧,我来同他讲。”
楚逸顿了顿,只听得慕恒又道:“安心,我很快去追你。”
慕恒的话像是有千般魔力,的确很让人安心。楚逸点点头,同老军医告别后便急匆匆往军营走去,由慕恒简单同他解释了一番因果。
“性格各异?”老军医听到这里皱皱眉头,表示不对。
“不。咒术只会清楚人的记忆,不会改变他的性格。如果说性格有非常大的变化,那只能说记忆消除后,展现出来的才是未经掩饰的,最真实的自己。”
慕恒拳头攥紧了:“他最起码表现出三种迥异的性格,怎会在一人身上出现?”
老军医笑他:“那你就错了。人生在世经历不少阶段,历经世事无常,有不同的性格再正常不过了。”
“如你所说,最初似稚子般天真乐观、开朗多话,多半是人生的开始,未经沧桑;而后渐渐开始警惕,从开朗转为沉默,应是被什么人伤到了,但伤的不深,稍加引导还是愿意相信别人;最后拒人于千里之外,出手利落,毫不容情,很明显,一定受过什么刺激。”
说到此处,老军医疑惑道:“可念之现在根本看不出半点影子。如果说这三种性格比喻作太阳、乌龟和刺猬,那现在的念之可能也是刺猬,区别就是他把刺收起来了。”
“刺放在外面扎的尚且是别人,一旦收起来,你就得小心他有没有扎到自己了。”
……
楚逸踏进了军营后方。
看得出,这里经历了一场血战。
有不少属于外人的尸体,也有不少是自己人的。应当是联军已经打了进来,但又被拼死守住了,双方最后已经开始肉搏了,横飞的血肉溅到帐篷上,没人有空来收尸。
因为新一轮的血战,又开始了。
楚逸捏紧了拳头。
应风他们的尸体都不在这里,或许传闻有假,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厮杀声?
联军分明还没攻进来,当在不远处厮杀才对,但以楚逸一个修仙者的听觉来讲,竟然都没听到半点激烈的打斗声。这不对劲。
许是没静下心来。
楚逸长出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宁心静气,沉住气,用心去感受周遭的声音。
渐渐的,耳边果然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但那动静太过微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但连不成句,很难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唔——”
不好,是小元!
这动静,怕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力气了,才会发出的!
楚逸收敛心神,冲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过去,跌跌撞撞,中途几次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像是失了魂,直到。直到再一次被绊倒后,他忽然听到脚下传来了声音。
“草,这人怎么不讲礼貌啊。”
“真是!踩了我们都不说一声!”
“等等兄弟们,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哈哈哈哈管他呢!”
听到这里,楚逸僵僵立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倒流了。
他脚下的难道不是——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