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楚逸总算比从前多了些笑容。
他极有礼貌地向慕恒道了谢,而后用清洁术把屋中和衣服上的碎屑清理干净,便往门口走去。
“去哪?”
高大的黑影瞬间拦在了面前。
修长的腿横亘在门框上,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盯过来,挑了挑眉:“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了?”
楚逸:“…”
楚逸脸红了。
他肤色本就冷白,玉骨冰肌,点染片缕丝红,灼热浅亮,异常显眼。
虽说慕恒说的从字面意思讲没毛病,但很难让人不遐想翩翩。
楚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一直打扰兄台,我过意不去。”
“不碍事。”慕恒漫不经心地丢了块小糕点到半空,薄唇微张,露出一点漂亮牙齿,衔住墨色点心,狠狠咬了下去:“打扰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楚逸总觉得这口牙要是咬在脖子上,应该挺疼的。
楚逸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我们不是昨天才认识吗?”
慕恒一口气差点呛住。
“咳咳咳——”他撕心裂肺的咳了几下,看到一脸无辜又疑惑的楚逸后咳得更厉害了。
说谎遭不遭雷劈他不知道,但确实容易错漏百出。
但魔头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
“你什么都忘了,我当然只能那么说。”
魔头优越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因咳嗽洇了些水气在上面,却不显脆弱,更像一只斑斓猛虎大开杀戒前的怜悯。
楚逸更疑惑了。
但鉴于他的确什么都忘了,也没好意思继续问。
如果真是位故交,他这么问下去,会伤人家的心吧。
“那我不走了。”楚逸眉眼轻垂,看着竟有些可怜巴巴:“那待在屋里,要干什么?”
虽然内向,但还挺好骗的。
不管什么时候,楚逾白好像都很容易轻信别人。
魔头挑了挑眉。
一直这样可不好。
他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楚逾白明白,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相信的。
魔头眉间染上一抹邪气。
——然而没得逞。
关了很久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楚公子,你在里面吗?”
“楚公子!”
“楚公子,是我,秦溱!”
秦溱?
被打断的慕恒很是不满地冷了冷脸,但听到这个名字后心念一动。
竟是秦溱。
慕恒转念一想,便微抬手指,解了屏障,开门迎客。
这位秦姑娘,他要会会。
“楚公子!”
秦溱跌跌撞撞走了进来,神情极其慌张。
的确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水灵的长相,身段曼妙,眉宇间透着一股忧愁,连声音也是清灵好听的。
不像他。
这样的姑娘,的确值得有些人为她付出。
秦溱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看到楚逸的瞬间失声:“楚公子,你怎么样了?”
……
片刻的沉寂后,楚逸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我?”
秦溱:“……”
秦溱声泪俱下,担忧道:“果真如燕娘所说,公子生病了。我略通一些医术,请公子好生躺在那,我来替你诊脉。”
眼见秦溱的手都要伸过来了,楚逸直往慕恒身后躲,脸上写满了戒备。
“你是谁?”
慕恒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秦溱好声好气地同他解释:“数日前,是公子在澜风阁救了我,替我假扮新娘同那左诚周旋。公子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都说到这份上了,比慕恒刚刚说的还清楚。
楚逾白这么容易轻信别人,这也该信了吧。
魔头心想。
谁料躲在他身后的楚逸往后缩得更厉害了:“我记不清许多事,谁都可以来说一句,我该如何信你?”
秦溱:“……”
这可如何是好。
任凭她好说歹说,楚逸就是不信。
最后还是慕恒看不下去,替她做了保。
“我曾从你口中听过秦溱的名字,想必她说的不假。”慕恒把人从身后扯出来,低声道:“去吧,让她替你看看。”
此话一出,刚刚的质疑劲儿就小了一半。
“好。”
楚逸应了下来,神情放松了些,乖乖走去床榻躺了下来。
秦溱很是诧异。
但她并未提出疑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慕恒一眼,便去床榻前替楚逸诊断了。
“果然。”
片刻后,秦溱睁开双眼,美目微蹙,道:“公子这是被人下了咒了。”
这话慕恒早就在老军医处听过了,并不稀奇。
但秦溱紧接着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曾见过这种咒,也知道该怎么解。”
——
关州军。
内有叛徒,外有强敌。
外忧内患中,再骁勇的将军也做不到百战百胜。
“该问值得吗的人,不是你们,是楚念之。”
在被一拥而上的人扑倒的最后关头,华明想的是:
还好念之走了。
否则被叛徒出卖,欠他的,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华明被捕了的消息很快在关州军传开了。
“什么?!”
将军营中,谷鹤腾得站了起来,失声道:“他什么都算到了,怎会如此?”
他的确都算无遗策,但没算到自己人的背叛。
在聂川的劝说和实力震慑下,当日有不少兵士动摇了心念。
有人只是起了二心,有人直接付诸行动。
据报,华明是被自己人绑了送到聂川座下的。
“混蛋。”
谷鹤捏紧了拳头,起身便往帐篷外走:“我去找他。”
来报信的兵士当即堵在门口:“将军不可!”
“你的修为才刚修到金丹不久,现在去联军大营,等于送死。”
谷鹤才不管这些。
他冷了脸,道:“松开。”
兵士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谷鹤:“…”
“我就去看看,死不了。”谷鹤耐下性子同他讲:“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我偷偷溜进去,偷偷溜出来,华明在那边人脉很广,没人会杀他,我不担心。”
在谷鹤的不住劝说下,兵士终于有所松动。
“那将军早去早回。”
谷鹤嗯了声,本以为糊弄过去了,谁知兵士转头甩了个信号炮到天上。
谷鹤:“?”
兵士耿直道:“属下同大帅汇报一声,就能在将军身上装上定位符,防止你失信骗人。”
谷鹤:“…”
“装装装。”谷鹤举手投降,任由兵士把通信符装在身后,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而此时,他心中惦念的人的确如他所说,非但没有受到非人的虐待,还被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庭。
只一点,就是自从来到这里,就听到了无数劝降的话。
无论听到多少次,华明都只有一句话。
“做梦。”
劝到最后,聂川也恼火了。
再身深厚的情谊也抵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挫败,聂川拂袖而去,重重关上了大门。
终于安静了。
华明乏力地瘫了下去。
但这种安宁显然是不会持续太久的。
没过一刻钟,大门便再次打开了。
饱满的阳光从门缝灌入,刺得人眼睛生疼。
可真烦人。
华明没什么力气地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走进来一个穿了厚重盔甲的人,身影高大,步履轻快,衣领处绣了一对血色鸢尾花,面容算得上清秀。
“华将军,久仰大名。”
来人拱了拱手,态度很是谦和。
血色鸢尾花。
华明眯了眯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东西。
“多余的话不用再说。”华明也懒得想,躺了下去,转过身背对着来人:“让我活下去,你们会后悔的。”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原本彬彬有礼的来人,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变了脸,大跨步冲了上去,不知道盯着什么看了半天,几乎是咬着牙道:“谁给你的?”
华明诧异了一瞬。
他这才转过身来,先是打量了一番来人的面容,又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了看。
此人怒目而视盯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出征前,谷鹤塞给他的萤石。
救治完小元后,萤石还余有不少灵气,可以用来作为战场上的补给,很是有用。
这萤石是——
华明想起来了。
连带着那对眼熟的鸢尾花一道,都想起来了。
见华明久久没答话,那人忽然冷笑一声,右手摆了摆,召来一枚弧形铁钩,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华明肩头。
“说,谁给你的!”
来人瞳孔间血色翻涌,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早没了刚进来时的自如。
华明咽下喉头涌出的腥甜。
巨大的痛意袭来,他竟还笑了笑,回话也没有很客气:“你明知道是谁,南将军。”
答案就在心里,他不信,偏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