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大营内。
伤员颇多,连医仙都救治不过来。
虽说箭上淬的毒都有解药,但中毒者太多,营内存留的解药根本不够,还需要配置。
许多人没撑到解药配好,就歪脖子死去了。
“钟将军,现死伤已经过百了。”
钟正手中紧紧握着剑鞘,双目紧闭,半晌后道:“知道了。”
“将军,您不必太过自责。此人招法诡异,与当世所学皆未出自同一个流派,说不准是上神派来救援关州的人,我们输得不冤。”
听到这话,钟正睁开了眼睛,笑容更苦了:“天道若真来救援关州,莫说是输得不冤了,我们怕是得彻底滚回去了。”
身边那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安慰他道:“天道不会有所倾斜,是末将胡说了。许是那人练了什么歪门邪术,他张狂不了多久的。”
钟正长出了口气,握在手中的剑鞘已隐隐有血色渗出。
身侧那仙兵是他的亲信,叫聂左,眼底没什么悲伤之意,反倒露出狡诈的光:“无事。战俘营的人还在,谷鹤就跑不了多远。”
“他太重情谊,只要拿所有战俘的性命要挟,必然会乖乖回来。”
钟正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聂左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那些伤兵的死活了,提刀便要去战俘营找人。
“将军不去,我去!”
钟良眉心蹙了蹙,似乎有什么顾虑,刚要伸手去拦聂左,就听到哨兵慌张的声音。
“钟将军不好了,战俘营的人全跑了!”
——
关州军营内。
浅橘色的小猫卧在华将军最高的桌子上,绒毛油滑水亮,被养得很好。
进来禀报的将士一批接着一批,都忍不住看向这只小兽。
众所周知,华将军从来不喜欢动物,尤其是虎一类的兽,更遑论养只小猫在营中,还任由它爬到那张最好的桌子上,不闻不问。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华明没空理会他们异样的眼光。
他一手调着香,心不在焉地应答着那些军情,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眼神不会骗人。
华明和小猫,大多数时候,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将将将将将军!”
随着一道结结巴巴的传令响起,华明猛得站起身来,掀开营帐帘子,那浅橘小猫紧随其后,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华明死死盯着那传令兵:“如何?”
“禀将军,念之仙君不仅把谷将军带回来了,还把所有被捕的兄弟带回来了!”
……
华明攥着的拳头松了松,道:“人在何处?”
“正在大帅营内!”
话音刚落,传令兵就看到那小猫‘喵’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了。
比华明跑得还快。
小猫脚程奇快,把华明远远甩在了后面,没多时便抵达了帅营。
“禀大帅,小仙已将谷将军带回,另有军中兄弟二百又七十二人,现已安置军医处。”
应风先是怔了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华明果然没看错你!”
楚逸微微颔首。
应风从座上走下,拍了拍楚逸的肩膀,道:“不过本帅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连修炼都做不到,仅仅有一张好皮囊的修士,如何能突破昆山的阵阵重围,把谷鹤等二百多人带了回来。
楚逸没做隐瞒,把昆山人在练的邪术和产生的气体有毒、以及他能据此修炼的事通通说了一遍,而后道:“我先带走了谷将军,趁昆山大乱又派人追击致使营内空虚之时,斩开了战俘营的门,把大家一同带回来了。”
应风点点头。
“昆山人向来毫无底线,这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就在这时,大帅营帐的帘子忽然被人从外冲开,楚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哦不,那猫撞了个满怀。
“喵!”
应风把出鞘的剑摁了回去,重又恢复笑容:“念之的灵兽果然不一般,连我这帅营的屏障也能轻松突破。”
“喵!”
奶糖叫得更凄厉了。
顺着奶糖的视线,应风终于注意到了面前人侧腰处的伤口,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不打紧。”楚逸没当回事,道:“开空间隧道需要大量灵力,当时实在不够,就从自己身上借了点,养养就好了。”
生剖啊!
别说是应风,连他旁边站着的卫兵也咂舌了。
奶糖弓着身子低吼了一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四肢狠狠在地上踏了一踏,冲出营门就跑了。
“念之你这灵兽……”应风笑道:“倒像是生气了。”
楚逸也笑笑:“华将军把它照顾的很好,比我当时养的好了许多。大帅可要挪步军医处,看看伤员的情况?”
“不必了。”应风道:“我还有些紧急军报要处理,也没有救死扶伤的天赋,救人的事便让军医操心吧。”
楚逸:“也好。”
……
军医处,乌泱泱站了不少人。
伤员不少,但伤亡程度不大。
昆山人是想把他们当作灵力储存器的,等需要时开罐享用,自然不想提前把罐子弄坏。
仅有的一些伤口,也是在战场上弄的。
华明赶到时,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华大将军眉头一皱,张嘴就想熊人,没想到那人抬起头来,冲他咧嘴一笑:“师兄,我回来啦。”
谷鹤站在那里,身上有几处伤口还没包扎好,被华明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有几次都按到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疼!师兄疼!”
华明瞪他:“你也知道疼啊!那还不好好在里面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谷鹤自知理亏,小声辩解:“里面有个小孩伤势很重,我那里有止血的草药,想着帮他拿点。”
“小孩?”
华明定了定神,果然没再骂他了。
战争残酷,连小孩都要上阵不说,还受了重伤被人俘虏,真是可怜。
“我去替你取,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谷鹤乖巧应了,转身回了军医处。
所有俘虏中,那小孩的伤势是最重的。
据说是在战场上中了几箭,修为又不够高,被关到战俘营后也没人管,伤口恶化的厉害,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输灵力好使吗?”
看那小孩身上骇人的伤势,谷鹤急了,挽起袖子就要给他输灵力。
军医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谷鹤顿住了。
他哪还有灵力。
军医松了口气,解释道:“他现□□内灵力四散,经脉混乱,已经控制不住了,再往里输灵力只会更糟糕。”
谷鹤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很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忍:“那要怎么办?我说的那药草呢?”
“能缓解,暂时保住他的命,但也治标不治本。”军医眉头皱得很厉害,看着塌上的小孩疼得身子抽动,心里恨透了昆山人。
其他人在战场上受的伤,很明显在昆山营就得到了治疗,所以才没有恶化。但小孩的灵力太少,昆山人连把他当罐头都不屑,自然就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畜生。
他身为军医,却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
塌上,那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疼得早就失去了知觉,只隐隐中知道自己回家了,有人在救他。
但他睁不开眼。
我……是活不成了吗?
迷蒙中,他想到了来相救的道长哥哥。
当时他正缩在角落,几个哥哥轮流抱着他替他取暖,为他争取时间,不想还真的争取来了。
那位道长哥哥忽然出现在营门口,一掌劈开禁制,解开了所有人的桎梏,在门口撑开一个发着光的隧道状物,对大家道:“我是大帅派来救你们的,走!”
那一刻,他就像降世的天神。
人们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像浪潮一般涌向了隧道。
道长哥哥…
小男孩就那么一直盯着来人看,即使被人强行抱走,也一直回头看着他。
但道长哥哥没注意到他。
空间隧道全靠他的灵力支撑,容不得半点分神。
于是,小男孩在隧道即将关闭的瞬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位容貌清绝的道长,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腰侧!
刹那间,灵光大亮,隧道即刻像是加足了劲,向既定的方向奔去。
而在鲜血淋漓的瞬间,道长哥哥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天神剖心,赐救世人。
“道长哥哥…”
痛苦翻腾间,小男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里便一直念念有词。
那抹温和的笑就那么印在了他心里,让他一直坚持着未曾死去。
只有天神下凡,才能毫无保留、毫无怨念地以己身护佑众生吧。
小男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