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那么久,谢娘终究是体虚,核算一整天后总是头昏脑涨,出一身虚汗。娟儿还总是心不在焉,谢娘无奈摇头,她不怪娟儿,可这条路总归要自己走出来才是。也因为谢娘身体虚弱,莹儿拉着王和礼、周惟恭,不许谢娘值夜,谢娘也只好早些回去。只是,说着早些回去,谢娘核算比之前慢许多,走几步又生许多虚汗。
谢娘抹了虚汗,扶着宫墙歇息片刻,又忍不住苦笑,心中有太多太多难言的话语,可他们还在听雨阁同她一起做事,谢娘便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等她回到坤宁殿时,夕阳已经快落下,远远的就见曹后站在廊下,望向天空,神情哀戚。
那边的小宫女似是有些怕,远远站着,不敢多言。谢娘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小宫女答的含含糊糊:“今早……张娘子来了一趟……众娘子都在……张娘子生事,惹的娘娘不快……娘娘罚了翔鸾阁的管事嬷嬷……下午官家本来是要来的,可刚来……翔鸾阁的人说,张娘子落红了……”谢娘隐隐猜出几分,大概是张娘子知道了今上希望皇后教导皇嗣,心生恐惧,故而闹这么一场……可皇嗣之事绝不是她能决定的,谢娘忽然有些可怜张娘子,她看似风光,却未必能靠智慧撑起这样的风光。
今日一早,本该是曹后和众位娘子商议乞巧节之事,张娘子姗姗来迟,面色不善。曹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浅笑着让人搬来软椅,呈上热枣茶。张娘子抿了一点,便将茶杯抚落,冷笑道:“听闻娘娘一向节俭,竟拿这等茶水招待旁人,也不怕叫人笑话!”青瓷杯砸落在地碎成一片,茶汤溅落在身边其他娘子的裙裾上。秀娘心中暗急,忍保持着微笑:“娘子觉得茶不合口,何必这样失礼?”曹后示意小内侍赶紧去收拾张娘子砸了的茶杯,眼神冷了两分。张娘子眼中生了许多火气,“本以为她们夸赞的娘娘是什么好人物,竟也干这种夺人子嗣的勾当!”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曹后声音依然平静:“张娘子,你孕中多思,本是常事,但皇嗣之事岂可妄言?翔鸾阁掌事嬷嬷罚俸半年,罚抄宫规十遍。”“皇后可是好大气量!”张娘子还想说下去,曹后已示意任守忠送张娘子回去。
下午今上过来时,还未坐下说话,翔鸾阁的人就来呈报,张娘子下午落了红,今上便匆匆离去,也不知他如何做想。只是今上前去翔鸾阁之后,曹后就站在那里望向天空,似是想要望穿宫墙。
直到入夜之后,今上的脚步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坤宁殿之前。今天韩琦再度提及盐政之事,盐政的贪弊大概与朝堂大员、宗亲外戚脱不了关系,所累积的弊病绝非一日可解,可韩琦真的是能改好盐政的人?如今因为清查盐政之事已有许多人被害,当有人问他,他是要拿百姓做薪柴来成就英名吗?他竟一时无法作答,那些因清查盐政之事而亡的百姓似在他耳边哭泣,而他终究不可能为了一个无法预料的可能真的彻底扰乱朝堂其他政事……无论向哪个方向,所得到的,未必是他希望的,而承担后果的则是百姓,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他终究没办法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毫无负担。
至于皇嗣之事……曹家家风清正,她又饱读诗书,没人比她更担得起“奉承宗庙”的职责;若是皇子,他也不可能因为私情真的放任皇嗣随意生长……而张氏像一朵明艳娇弱的杏花,雨一打就散了……今上的脚步停在坤宁殿前,遥遥望向站在廊下的曹后,曹后滑下一滴泪,遥遥向他行了一礼。
昨天的争端引得赵宗实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宫学先生讲的认真,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倒让先生罚他抄书。高姑娘看不过,亦惹了先生,一起留在宫学抄书。赵宗实将头埋在书里,面色平静,可抄书的笔迹却是抖的:“你不用陪我……”“你去哪,我去哪,反正一个回去也没意思!”高姑娘轻声笑道,赵宗实鼻头一酸,垂下眼眸,声音轻松两分,“其实我也觉得早早回去没意思……”
谢娘因为体虚,一夜多梦,又出许多虚汗,总算安排好听雨阁的事,就来坤宁殿来求个恩典。踏入坤宁殿正殿时,谢娘还是有些紧张,曹后看样子也不大好,面色有些憔悴。谢娘行了一礼,轻声道:“娘娘心境不好……谢娘……”“好了,有事直说。”曹后笑道,“你不善这些事,还是直说的好!”“乞巧节的时候能否放我们几个出去转转,只半天下午!”谢娘满眼期待,倒让曹后有些不好意思。曹后轻叹一声:“罢了,你们去就是了,只是在宫外也不可妄为!”谢娘未曾想曹后会这样轻易答应,心中雀跃,行了一礼,唇边不自觉地带上笑意:“多谢娘娘!”可起身之时,谢娘看见曹后眼底的落寞,一时也是觉得难过,柔声道:“娘娘当真可好?”“我能有什么不好?”曹后笑意还是有些沉重,“好了,既然打算走走,那你快去吧。”谢娘察觉曹后心绪不宁,大概她也只想安静的收拾情绪,谢娘便也悄悄退下,留曹后独自坐在殿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