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跟张茂则磨了许久,张茂则才给了周惟恭出宫两日的许可。谢娘自是心中万分喜悦,另一边,娟儿又帮谢娘收集了近七斤的“蜃灰”,想要做蒸馏酒,想必也很容易。谢娘心中不由得雀跃,忍不住畅想未来之事。
可是,果然像周惟恭说的那样,事情就没有个顺利的。谢娘拿宫中的瓷瓶、瓷管去蒸,即便加了“蜃灰”,酒精的香气还是很淡,且挥发性也不好,看来这些器皿并不适用。接着是周惟恭带来三个窑的样品,看着青白釉色光亮,拿醋些微一泡,一股铅糖的味道,还能看见肉眼可见的瑕疵……
口齿间铅糖的味道还未散去,谢娘鼻头一酸,果然,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一个瓷罐的问题就将她所有想法卡的死死,根本不留余地!亏她之前还想着要做什么大事,却不知道第一步都走不出去!谢娘勉强撑起笑意,故意扬眉笑道,“好了,都辛苦了!惟恭,上次御膳房送来的糕点我给你留了一份,莹儿,再给娟儿送点果脯!”莹儿和周惟恭都行了礼,却不愿离去,谢娘这样故作平静的模样实在叫人担心!
大概是因为受挫,谢娘习字时都认真了许多,这倒惊到了曹后。“你何时竟也能耐住性子好好练字?”曹后笑着放下笔,谢娘的字虽然还是那般根底,但总比刚进宫时好多了。谢娘低头讪笑,她的字确实不好,曹后的字即便抛却皇后的身份也是极为出挑的!
“也没有,”谢娘研墨几下,又将笔沾上墨汁,递给曹后。曹后另取一张纸,写下数个大字,却正好是李太白的旧诗:行路难 行路难 多歧路 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谢娘眼睛一红,轻声道:“娘娘知道我在做什么?”“宫里的事,只要想查,总有蛛丝马迹,更何况是在坤宁殿。”曹后望着谢娘,目光锐利,像是要看透她的心。谢娘又期待又担心,声音也虚了几分,“那娘娘是允准谢娘做的事了?”“你要做什么,旁人还拦得住?”曹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谢娘脸色微红,曹后定是说她上次冒险给今上端罐头的事了!
谢娘刚想开口,曹后却抢了先,“你做什么,我拦不住,也不会拦,只是你也不是小孩子,做什么要就要承担什么代价,旁人都不能替你代受。明白吗?”“我知道!”谢娘用力点头,“若是出事了,一应责任,曹谢绝不推脱!”曹后似是有两分满意,却又慢慢转成怅然,“确实长大了!”
“娘娘?”谢娘见曹后那样伤感,忍不住询问,曹后笑了笑,目光柔和,“我比你还小的时候,无论是诗词文章还是骑射刀剑都想比过兄弟,想要经世济民……”曹后未曾说下去,谢娘却已猜到她的后话,后来她入了宫,却发现这坤宁殿与凄冷的月宫并无区别……“好了,以后吾许你每天一个时辰捣鼓那些!”曹后笑着转了话头,谢娘亦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位置,“两天一个多时辰就行,我不贪心!”
不管怎样,有曹后这些话,谢娘还是安心许多。看来心里那两件事还需要换换别的思路!虽然周惟恭带回来的样品有问题,但并非无药可救,可以通过商行、牙行确定信誉较好的民窑;而且釉料没必要太清亮,虽然市面流行清亮的瓷器,可入口之物若用铅白调节,只能是买椟还珠;同时也可从漕运码头或车行询问,双向确定信誉,相互监督,确保瓷罐能平安运往清风楼。
至于文契,还需要找个讼师核定,免得被商行坑了。那么寻找讼师,只需要从谢娘兄长那里入手就行。谢娘兄长曹谏在大理寺做主簿,虽然谢娘对这位兄长没那么熟,可说不定他会找到公正靠谱的讼师呢?可车行那边、商行那边又要找谁?前几天他们还给周惟恭这样的样品糊弄人……
谢娘一时没了思路,干脆等着兄长回信,另一边又开始画蒸馏器的图纸,既然原来的仪器不行,那么换新的仪器说不定行!谢娘画得专注,却未曾注意莹儿过来,直到画完,才发现莹儿已经在屋里点了数盏灯。
莹儿轻叹一声,“姑娘不是没找到瓷窑吗?怎么又画起来了?”“只是不想写字绣花罢了,”谢娘干笑两声,或许她所设想的一切真的做不到,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可在彻底死心之前,谢娘还想再试试,哪怕看起来像无用功。
莹儿绞着帕子,绞了许久,才声音低弱的开口,“姑娘……其实……或许这法子也不靠谱……”“什么法子!”谢娘瞬间像活过来似的,抓住莹儿双腕,眼神急切,“快说啊!”“娟儿其实提过,”莹儿声音更低,“其实娟儿说御膳房有时也会打碎东西,不过有个民窑烧造的又便宜又容易糊弄……”
这话未必可信,可是不管怎样总归是有新的门路!谢娘似哭似笑,原地踱步好几圈,又回去找了自己留下的糕点和铜钱,半晌才开口,“走,我们再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