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子朝着朴素的马车挥了挥手,目送它离开。
白发的药剂师攥着手,手心里是目子最后送的“饯别礼”。
“虽然月光花是很像你啦……”目子随意的摸摸眼角,眼波流转间,露出一个笑来。
“这个是星星草的种子”
她微微垂眸。
“我知道,虽然扉间总是对什么都淡漠的样子”
“但是”
“扉间的心,正和我一样”
“有必须坚守的,闪耀的东西”
“我会去找你的”——目子抬眸,她的瞳孔闪闪发光。
“我的友人”
掌心中的种子像琉璃一样,剔透又坚硬,却因生长在幽冥森林中不为人知。
【我的半身】
【我的命运与光辉所系】
【我的……爱人】
在这灼眼的日光之下,在掌心的闪光之物上,白发的药剂师虔诚的落下一个吻。
……
“唔姆”目子一个人懒懒的躺在秋千上,于是黑色的发丝也就随意的在空中飘着挂着。
“吱呀吱呀”秋千也懒懒散散的叫着。
秋天将至,温和起来的日光在树林间闪耀,风儿刮过的时候,像远方之人的絮语。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
那种熟悉的,令人不适的,名为【寂寞】的阴影却如影随形。
目子仰着头,在日晕映在眼中造成眩晕的一瞬间,看见了奇妙色彩的世界。
【目子】
看不清面容的,壮实又憨厚的剑士放下剑,微微弯下腰,对她固执的伸出手。
“混蛋”目子呢喃着。
【目子】
刚刚才离别的人又穿上了做饭时的的围裙,正从厨房探出头来,眯着眼笑。
“混蛋……”目子说的更小声了。
和工作狂做朋友就是要有被抛下的觉悟什么的……真讨厌啊……
【玉】
一个时隔久远的脸庞在眼前突然浮现。
他那样温柔而认真的看着目子——却含着一丝悲哀
【为什么……不肯说话呢?】
【我讨厌你】
这一次,是更加稚嫩的脸蛋,他气鼓鼓的瞪着她,眼角却有着委屈。
“……”目子几乎是一下子从秋千上蹦下来。
目子的眼睛四处游荡。
【这云可真云啊】
目子心烦意乱。
【什么破云——】
目子四处乱走。
【…………】
目子在树上倒吊者晃来晃去,尾巴和耳朵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出来。
【会……会生气的吧?】
目子晃悠的尾巴突然停下。
【还是说……根本不记得了呢】
……
站在幽冥森林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入口,目子沉默了一会,还是大声叫到:““老头!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目子挑了挑眉,捏出一个“搜寻法术”来,这个法术乃是关系越近效果越好。
老头把她捡回来,把她从小猫崽养成大猫猫,这种联系连最锋利的剑也斩不断,用法术乃是一弄一个准。
七扭八拐之后,她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馆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老头的头发花白,乱糟糟的打着结,穿着常年的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所幸浑身上下除了酒味没有什么其他的味道。
酒馆在白天打烊,他却依旧靠着空了大半的啤酒桶,醉的不省人事。
目子拎着衣领,毫不留情的把这干巴老头举起来摇晃“老头!天亮了!醒醒!!!”
“呜呜呜……”老头发着酒疯,开始说些胡话“天没亮呢,天没亮呢”
“天亮了,老头,我来看你了”目子将老头放在凳子上,又拿了醒酒的药来。
“天亮了……?”老头迷迷瞪瞪的睁眼,看见目子的下一秒就开始假哭。
“小目子~没想到小目子长大了第一件事就是打扰可怜的老头喝酒——”
“你这老酒鬼!”目子有些火大的将老头的酒瓶子夺过来,倒出里面带些混浊的劣质酒液。
“我明明给你买了那么多,那么多好酒……”目子一下子捏爆了瓶子“你非得抱着这小酒馆喝的烂醉如泥”
“小目子不懂——”老头从其他角落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酒来。
“嘿嘿,等到老头子我这个年纪”老头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对目子调皮的笑了一下“小目子也不一定懂噢~”
“…………”目子郁闷的看着老头又灌下一口。
“我要……我要去那边”目子主动打破了平静“顺路过来看你”。
“怎么看我都是顺路……”老头装作蛮伤心的样子,又喝了一口。
“你好烦啊,老头”目子捶了捶桌子。
“小目子想去就去嘛~”老头停下了手,常年眯着的眼睛里难得的有了些认真。
“我知道小目子迟早要去看看的”
……
是啊,她迟早要去看看的。
她站在幽冥森林里,漫不经心的路过种种对于常人的致命风险。
快……快到了。
她已经可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玉……】
连同蒙昧不清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
“叫什么名字?”少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按理说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她正在默默的用手试图抓他的衣角。
“……”小孩只是一门心思去抓眼前晃悠悠的衣角。
“你不是我们族的,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少年皱着眉呢喃到,但是还是心软的把小孩抱了起来。
小孩心满意足的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眼前的衣服,不再动弹。
“邪门……我们族地附近要么是群山要么是禁地,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小的幼崽独自在外,即使是以强悍著称的兽人一族,也逃脱不了早夭的命运。
斑皱着眉头,看见小孩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刚拥有的弟弟。
泉奈在族里可以说是倍受关爱,连零嘴都是族人专门备好的,和眼前乱糟糟脏兮兮又瘦弱的一团相比,很难不生出些恻隐之心来。
【就暂时看顾一下你好了】
刺猬头的少年有着远比外表柔软的心,他找到了自己在族地外暂时的居住地,把小孩放了进去。
“我们族很排外……我得先准备一下”,斑也不知道到底说给谁听,只是小声嘱咐着。
“你先好好的在这里待着,这里有我的气息,周围的野兽不会过来的。”斑将小孩小心的放在整个巢穴最柔软的草垫子上。
少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小孩停下了自顾自玩着手指的动作,抬起头,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这里是幽冥森林与玄猫一族族地的交接之处,也是帝国与联邦之间的无人区。
小孩的眼睛很大,那黝黑的瞳孔却仿佛可以吸收掉周围的所有光线。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许,她根本不在乎会遭遇什么。
“……所以我想”看着眼前德高望重的长辈,斑的话卡壳了。
他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在一旁默不作声。身为父亲,本应支持儿子一切决定的人,这样默不作声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一晚……”长老最后做了让步“收留一晚,然后立马送到该去的地方!”
斑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高傲的长老们会隐隐露出不安的神情——那些轻微的却不容忽视的,是恐惧的味道。
“斑”,他的父亲在众人纷纷离去后将他领向内室。
在一种无形的默契之下,他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是带着隐隐的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他跟了上去。
于是一段过往缓缓展开。
“我们玄猫一族曾经是兽人联邦里最强大的种族之一……”他的父亲慢慢的叙述着那些被尘封的往事。
我们占据着最优渥的土地,有数不清的财富,和数目众多的族人,一时风头无两。
那是玄猫一族的黄金时代。
白发的先知曾路过我们的先祖——
【变故自至暗之中诞生】
【生与死乃两难之择】
他这样说着,并指指向天空。
先祖并没有尊敬这人族来的先知,将他赶了出去。
后来……
后来机缘巧合,先祖之中有人发现了幽冥森林里存在着可以增强实力的契机,纷纷前去深入探索。
幽冥森林的恐怖那时还没有为人熟知,大家说那只是一片单纯的“无日森林”而已。
于是兽人的鲜血为森林披上血腥与黑暗的外衣,玄猫一族为自己的自大和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是,第一次应召。
幸存者讲述了自己在森林里的所见所闻,恐怖与机遇相伴相生,他们口中是闻所未闻的恐怖怪物,和闪闪发光的世外奇珍,人族听闻了这片森林的玄妙,对这森林的归属起了贪婪之意。
战火突发,玄猫一族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又因为强大的实力为兽王所顾忌,于是在大战之中,在兽王的邀约下“主动”率先应战。
战火纷飞,本来就因为失去了一批青年精锐而士气低迷的玄猫一族最终不敌,大败而归。
族人被敌人屠杀,领地被战火烧尽,声名也在战败后一败涂地……
这是,第二次应召。
面对着满目疮痍,目睹着兽人的鄙夷与人类的敌意,他们彻底绝望了,少数族人在痛苦之中激发出了血脉里的血瞳之力,被临危受命为一族的领导者。
在血瞳的力量下,他们勉强稳住了一族的安危。
事情似乎在渐渐变好……直到人类耗费了一队精锐,从幽冥森林里带出了一块石碑。
石碑久经风霜,其上字迹迷蒙不清。
但是他们说,里面有【光明神】的遗泽。
这身价倍增的石碑,在不久后被破译出一部分。
【血瞳的猫儿】……【天命】……
这模糊不清的言语,在煽动着沸沸扬扬的的口舌间变质——
“得到血瞳的猫儿可以得到天命!”
“血瞳的猫儿是玄猫!”
“玄猫一族会得到天命!”
“玄猫一族会挑起兽人与人族的再一次战争!”
“红曈的玄猫可以预知未来!”
没有人可以证明这是真的,但同时,没有人可以证明这是假的。
猫儿不安的看向本是同胞的兽人,却只绝望的发现了暗藏的忌妒与贪婪。
往日善意的言语现在藏了毒药,往日亲密的交流现在有了暗刀。
谣传,谎言,诱骗,捕杀……
举目无援,原本绝望的玄猫一族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这是……第三次应召。
玄猫从此知晓了痛楚与代价。
从此,他们守在连绵的亚诺山脉与幽冥森林之间,既是为了保全最后的血脉,也是在死死地盯着这只会带来【绝望】与【不详】的森林。
话语至此,室内只余下寂静。
斑低着头,脑子里又想起族人身上那隐隐约约的恐惧。
【原来……原来如此】
【但是……】
斑想起那脏兮兮又瘦小的一团,心里像堵了东西一样的难受。
“誒……”他的父亲将手放在他的头上,他抬起头,看着素来威严的父亲。
“族里已经同意收留一晚了,斑,如果你心软的话,可以为那孩子找个去处”
“好的……父亲”
……
斑急急忙忙赶回去时,天已经黑了,他用良好的夜视能力摸到巢穴那里。
而草垫子上空空如也,他的瞳孔骤缩。
身后,草叶摩擦特有的声音零零落落的响起。
斑猛得回头——那惹人担心的小鬼正钻在草丛里盯着他呢!
斑看似粗暴实则小心翼翼的,将小孩抱起来,将她头上的叶子摘了。
“你怎么乱跑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到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