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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程今推开后期机房的门，机房里依旧亮着冷白灯，地面散落各种废纸、速食盒。几位后期工作人员在电脑前打盹，电脑风扇发出嘈杂噪音。
就在几个小时前，经过几天通宵鏖战，他们总算做出了一版简略片花，但导演对结果并不满意。
程今记得昨晚收工时，导演当着众人面撂下一句“再给我改”，就匆匆离开。她盯着那台依旧在渲染界面的主机，脑中回响着赵敏助理罗凯的话：“要想拿到更多宣发资金，你们片花得足够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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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叫醒众人，一道细瘦身影从机房另一侧探出头：“程制片？”
是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的女孩，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上去二十来岁，眼底泛着熬夜血丝。
“你就是小澄？”程今努力回想：上周导演曾提过有个新人剪辑师临时加入团队，“对不起，还没机会正式认识你。”
小澄放下手中笔记：“我熬了两夜拼素材，刚刚又卡住……你要先看一下片花现在的状态吗？”
程今注视她微红的眼睛：“好，你辛苦了。给我说说具体难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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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澄带她来到主机旁，一边打开剪辑软件，一边低声解释：“卧底对峙的拍摄素材超过两百条，镜头风格差异大。有文戏、打戏、帮派群演、烟雾夜战，还有沈老师跟柳尧几场分段……要拼成三分钟片花，必须砍掉很多片段。”
程今看到屏幕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时间轴，头都大了：“这么多层？不是已经剪了一版吗？”
小澄苦笑：“那版被导演否了，说节奏混乱，不够炸，又说角色情绪没突出。我只好重新加打斗镜头，还要插情感线索。”
程今喃喃，“两面为难。”
小澄点头：“昨晚我想在一分半处加入沈宴身陷绝境的慢镜，但导演嫌拖沓。说既然是片花，就要爽感直上。可再猛下去，又没人看得出角色内心。”
程今翻看几个关键点：“咱们可以先做两种思路，一种商业爆裂，一种稍带角色纠结，然后看看能否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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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咱们时间是不是不多了？”小澄敲键盘时，声音带着焦躁，“杨导说赵敏那边随时可能来催。”
程今轻轻叹气：“一边要有导演满意的内容饱满，一边要满足投资方看中的噱头……不管怎样，先尽最大努力让我拿出第二版。别担心，如果最终还不理想，我再去想办法。”
小澄眼里闪过一丝信任，点头：“我……我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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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导演把沈宴叫来机房，让他过目卧底对峙部分，看看剪辑对角色呈现是否合理。
沈宴作为演员，对成片节奏并不专业，但对自己表演的微表情、动作衔接很敏感。
他翻看了几段素材：“这个翻越镜头和下一个打斗之间，中间隔了两秒静场，会不会过于突兀？观众是不是会怀疑我怎么忽然跳到另一个场景？”
小澄边笔记边点头：“可以在切换处加一点烟雾或群演晃动做过场，衔接更顺。”
导演站在后面，抿嘴说：“好，算个思路。再把那场枪口顶头的表演略调前，让观众先感到紧张，然后再爆发动作。”
程今静静听完，心里觉得沈宴虽不是专业后期，却能给出对表演节奏的精准意见，也算帮了大忙。她留意到他脸色依旧苍白，膝伤并没彻底好，但仍认真指出每个镜头表演的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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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小澄忙活到头晕目眩，终于导出第二版片花。导演先看了开头一分半，扭头看向程今：“除了动作爆点，看不出什么更深层的戏剧性。”
小澄有点急：“咱们片花就三分钟啊……对家那里天天宣传豪华卡司和猛料，要是咱们不给观众炸裂点，谁还期待？”
一名后期同事在旁嘟囔：“把深层剧情全删光，就剩打打杀杀，这不还是噱头第一？观众真会心动吗？”
杨导皱眉：“你别一口一个噱头，我也要故事，但片花最先是市场看，不能太闷。”
争执不下时，程今只得站出来：“确实需要保留些角色冲突，让人知道这是有演技、有情感的作品，但也绝不能缺大场面。如果我们只呈现沉闷心理戏，投资方会觉得卖相不足。若只搞动作狂欢，观众又以为无脑打斗。”
后期同事有些不服：“那可真难两全。”
程今语调坚定：“没法两全也要逼近最优，这就是我们必须完成的工作。”
屋里气氛紧绷。导演沉默地捏着眉心，沈宴默默坐在一旁，小澄打算再查素材。大家都在焦灼里找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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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新版片花打包好。导演和程今反复看过，还是觉得节奏不尽如人意：
前段打斗凌厉，但转到角色内心却有些突兀；
中段又加了群演镜头后，整体偏长冗余；
结尾想呈现沈宴的复杂神情，却过短。
导演摘下耳机：“这样放给赵敏看，我都不够自信。”
程今皱眉：“可我们已用最快速度，也需要第三版？”
小澄彻底脸色煞白。听完杨学宁半带嫌弃的口吻，她猛地摘下耳机：“我……我不知道还能改哪里……都改两版了，还是说不行？”
她失控地站起：“我真的尽全力了……”声音哽咽。
程今上前想安抚：“别急，小澄，你不是无能，只是需求复杂……”
小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能我不适合这个大项目，搞得全世界都嫌我剪得烂。”说完捂脸向外冲去。
沈宴轻皱眉，杨学宁欲追却没动。程今咬唇：“我去劝她吧，你先和后期同事再谈细节。”杨学宁点头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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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追到走廊尽头，见小澄蹲在墙角，双肩颤抖。
“别这么沮丧。”她声音放柔，“没人说你烂，是需求太复杂了。”
小澄边哭边说：“那为什么导演总板着脸？每次都推翻，我……我不想拖咱们后腿。”
程今叹气：“他脾气急，但也承认你对镜头语言有感觉。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让你改。要是谁都嫌弃，就直接换人了。”
小澄抽泣渐止，红着眼看她：“真……这样吗？”
程今语气坚决：“你是重要一环。有时越失败越能逼出突破。别对自己轻言否定。这部片子大家都在烧命，谁又很顺利？”
小澄捏紧纸巾，“我理解……我只是怕耽误进度。”
程今拍了拍她肩：“夜深了，你先休息几个小时。回头我们再想新版思路。只要不放弃，总能剪出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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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机房，程今发现沈宴仍在翻看素材表，一张一张对比镜头顺序。
杨学宁喝了口咖啡，声音低哑：“你怎么不回去歇？明早还拍戏。”
沈宴神态淡定：“先把我那几场表情衔接挑出来，帮小澄减少重复搜素材的麻烦。”
程今坐到他身侧，没做过多客套，只轻轻拿笔记做记录。她知道他只是尽演员职责，给后期组提供最清晰的参考，而不是替代他们做具体剪辑工作。
杨学宁见状，也松口赞许：“你这样标明镜头，可省小澄很多力。行，你们先搞，我去隔壁和段林谈明天拍摄安排。”说完起身离开。
机房里气氛变得略微舒缓。程今与沈宴一同检查表格，每找到一个可行镜头，就标注“可优先用”。
两人没多言，却在共同努力把混乱缩减，像是对小澄和所有后期的支援。
偶尔程今侧头，会与他对上视线：“这个眼神镜头适合中段吗？”
沈宴点头：“对，让观众先看到卧底的危险预感，再进入激烈打斗。”
程今记下，心中生出些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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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凌晨，小澄回来重新上机，看了沈宴和程今的整理表，不停道谢。导演拿着明日拍摄表与段林进来，神色凝重：“我要先说一句——要是这版还不行，咱们就更改计划了。”
程今问：“改什么？”
导演叹气：“可能直接放出更商业化的打斗花絮，不再强调卧底内心。”
小澄瞪大眼：“那岂不是放弃角色深度？”
导演紧压声：“我也很纠结，但市场形势紧。万一赵敏不买账，我们还得应付永荣影业，大不了牺牲些艺术性。”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矛盾依旧尖锐。
这时，段林冷冷开口：“你们再怎么折腾，也要看明天赵敏团队过来审查。搞不好全部推翻。”
小澄猛地脸白，程今深吸口气：“先做好当下。”她把整理表交给小澄，“就按刚才方案，我和沈宴选出的镜头先拼出第三版，剩下的到时再微调。”
段林轻哼一声，没再多话。
电脑上渲染进度条一点点走动，机房内的人都只剩疲惫和焦虑。却没人注意到段林抽身离开时，似乎向某处发去一条信息，眼神中并无关切，只有冷漠。
外面夜雨淅沥，程今送沈宴到门口，彼此没多谈话。
她转身回机房，对小澄柔声道：“再熬一阵，再不行我们也还有别的办法。”
小澄嗫嚅：“嗯……我会尽力。”
大雨打在窗玻璃上，拍打出让人心烦的声响。程今掏出手机，看到赵敏团队又发来讯息：“希望明日能见到成品，可别让我们失望。”
她攥着手机，感觉这大雨仿佛正象征着明日的评审生死关头。若成片失利，所有心血恐怕换不来投资方的承诺；而对家那边，则可能随时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