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游戏的时候被人冷不丁爆了一通真实信息，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就算对方再三强调他没有恶意都没用。

程浮能想起来要对方的电话号码然后下楼找公用电话打过去，而不是报警已经是她这个年纪这个性格最冷静最大胆的举动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确实是个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和刚刚游戏里是一个声音，他说他叫王杰希，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信息是在梦里梦到过，而梦境反复告诉他一个信息，程浮一家会在七月十九日遇难，她的父母当场死亡，之后她被歹人困住灵魂，日夜折磨，至死方休。

“可信度很低。”程浮听完他的话，直白地告诉对面。

在唯物主义者面前讲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只会让程浮觉得这骗子的档次不够，感觉像是会被反推销保健品……呃，小孩子的话，那就推销游戏机好了。

程浮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凭借梦里的信息真的联系到了程浮这个人，王杰希自己都不相信这回事。

截止到现在，他想要用来证明自己并非胡言乱语的证据基本都是稍一调查就能够找到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在大脑中拼命思索那个梦境里还有哪些有用信息，尝试说服还在耐心听他废话而不是直接挂断电话的程浮。

“你们是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害的，你们暑假打算回老家这个消息很难打听到吧？如果你爸妈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话……我对你爸妈的印象只来源于梦里的日记本。”

程浮眼神一动，“日记本？”

爸爸确实有定期写日记的习惯，妈妈说过，家里书房的一个盒子里放着爸爸的日记本，不过里面写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什么样子？”

“棕色皮革封皮……？”王杰希语气不太确定，他在梦里看到这个东西的频率不高，要不是灵光一闪，真未必能想到。

程浮意味不明地“嗯”一声，也不说王杰希记得对不对，“我会转告爸妈。”

事已至此，王杰希不好再说什么，他又重重强调一遍，“出事那天是七月十九。”

“好，谢谢。”程浮又听一遍自己的“死期”，面色不改，挂掉电话。站在电话亭前默默沉思。

听起来像假的，可这个叫王杰希的人都快把他的家庭住址背给她了，真的有人这么骗人的吗？

总不至于认为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他赌她不会去查证吧。

程浮站在楼下踌躇，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明亮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一阵凉风拂过，带动路边的树跟着晃动，繁茂浓绿的树叶沙沙作响，程浮没禁住打了个冷战。

六月底的k市夜晚还是有点凉，尤其程浮本人也怕冷，她有时候早晚出门还要披一件外套，跟早早就换上短袖还天天喊热的同桌完全不同。

还是先回去吧。

她正想着，转身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树下坐着的一个男人，程浮愣了几秒，又回头去看一眼，对方低着头看手机，仿佛刚刚望向她的视线完全是她的错觉。

这个人……她下来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坐在那里了。

可能是王杰希的话已经给她一种心理暗示，又或许是她想多了，她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神色自若地往家里走，到了家里没有立刻开灯，而是蹲在窗户边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观察，电话亭附近已然空无一人，那个打电话的男人没了。

程浮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默默把窗帘拉上，躲回自己的房间里，荣耀已经退出，张佳乐在q上问了她好几句，程浮不愿意让他担心，便敷衍着回答没事，消息刚发出去张佳乐那边立刻有了回复，似乎他一直关注着程浮这边。

【张佳乐】：真的没事？

【张佳乐】：我总觉得那个星辰变不安好心，他根本不是我们现实里认识的人吧，怎么知道你的消息的。

通过梦……

程浮心里回答，但还是替王杰希做了一番掩饰，扯谎说是她的远方表弟，听说了她也玩荣耀的事过来找她玩，小孩年纪不大，有意吓唬她的。

这么说着，张佳乐也不好多说，只说一句“你有事找我”，就下线了。

程浮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任由电脑的蓝光戳进眼睛里，她想了想又起身跑去书房拿出爸爸的日记本翻起来，按着王杰希的话，这里面应该有交代……

——他们说浮浮是什么中元节出生，命犯凶煞，克父与母，迟早出事，要带她找大师化解，气死我了，我的宝贝闺女怎么在他们嘴里那么吓人，报警了，看明天警方怎么说，这群神棍。

后面又补了一句。

——要是浮浮真是什么命犯凶煞，那她该多害怕，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程浮想起王杰希在电话里所描述的，那个深陷梦境堕入黑暗几近疯狂的，绝望的她。

……

“不会吧。”她喃喃道。

“浮浮，浮浮？”

被晃醒的时候，程浮还没清醒，她懵懵地抬头，忽然看到妈妈关切的面庞。

……妈妈？

“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要睡就去床上睡，也不怕着凉了。晚上吃饭了没？”妈妈操着一口西南方言，带了点责怪又亲昵的语气说她，可话还没说完，程浮的眼睛唰一下变得通红，她猛地扑进妈妈怀里，一边发抖一边默不作声地掉眼泪，把程妈妈吓坏了，赶忙抱着她哄，又叫来外面收拾东西的程爸爸，问了半天才问出了其实是做噩梦了。

梦里是数不尽的怪物与喷溅在她身上的温热的血液，还有永无尽头的下一层，程浮发着抖，边说边擦眼泪，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在黑暗里行走了许久许久，不知来处没有归路，唯一陪伴着她的是杀过她无数次的美工刀女鬼，而后者已经彻底陷入癫狂。

程妈妈心疼地抱着女儿，“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没事没事，你正常学，偶尔放松点也没关系，闲下来约朋友出去玩玩，也散散心。”

程爸爸默不作声。

而程浮摇摇头，哑着声音重新开口，“不是。”

程浮慢吞吞地，重新把王杰希的事情和爸爸妈妈交代一遍，以及电话亭旁边那个奇怪的男人。

可能是她听完王杰希的话之后疑神疑鬼，但程浮不相信有那么巧的事情，更何况爸爸的日记也验证了王杰希的话。

程妈妈差点以为程浮是不是睡的时候吹了冷风着凉发烧了在说胡话，而程爸爸却突然问起来，“那个人叫什么，王杰希？浮浮，你把他的电话给爸爸。”

程妈妈投来惊愕的目光。

……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王杰希都觉得有些诧异，他在打电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程浮不相信他觉得他是个骗子的准备，但最终在七月二十九日，程浮站在了他面前，以活生生的人的姿态。

不同于记忆里她衣衫褴褛鲜血绷带缠身的姿态与苍白绝望的神情，眼前16岁的程浮留着齐刘海与单马尾，面颊白皙又有着代表生命力的红润，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娃娃领连衣裙，坐在道观中，风一吹过，裙摆随发尾微微飘动，就像是刻板印象里的校园爱情电视剧的女主角一脚踏入现实，注意到来人，她转过头，抿着唇朝他微微一笑，“你好，王杰希。”

王杰希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几下。

不妙，不大妙，大不妙。

王杰希心想，他虽然上课会睡觉会走神，下课偶尔抄作业还爱打游戏，但他是个好学生，他不准备早恋，这不在计划范围之内。

梦里没告诉他程浮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过也是，梦里都那种形势了，说不准梦里的他压根也没见过活着的程浮。

绮思妙想只是片刻，很快王杰希的心绪又被程浮的三言两语扯回当下的局势。

那晚上程爸爸给王杰希打电话的时候没有避开王杰希的家人，他的家人立刻就知道了这回事，又跟道观的老道长取得联系，虽说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但是老道长都修道了，不会把王杰希这诡异的梦境当做偶然，更何况他自己真单枪匹马凭着梦境给的信息找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素昧平生的程浮，老道长联系了他目前刚入职相关国家部门的弟子。

在那之后的事王杰希知道的不多，程浮也没有多到哪去，到来之前程浮也只是知道爸爸跟妈妈最近请了年假，而学校那边倒是照常考完了试，张佳乐约她暑假再一起打游戏，可程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失落地推拒道暑假有事，假装看不到张佳乐失望的神情。

七月十九号，期末考试最后一天，王杰希的梦境中她既定的死期。

有所不同的是，程浮一家哪都没去，老老实实回了家里。

在那之后，爸爸妈妈早出晚归，留程浮一个人在家里，她心有不安，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假期，可程浮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某一个下午，她正看书的时候，原本寂静的家里忽然有了异样的响动，是大门那里，但又不是开门的动静，程浮屏气凝神地听，是有人在捣鼓门锁。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跃出，程浮不相信爸爸妈妈会这么粗心地把她扔在家里，可她还是垫着脚默不作声地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随后躲进了爸爸妈妈的卧室。

“之后呢。”王杰希问。

程浮摇摇头，“爸妈带我来了b市。”

她说话很少，没头没尾，王杰希却理解了她的意思，看来程浮是陷阱，他们抓住了想要把程浮带走的人，那之后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而程浮一家来到b市，想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在b市待多久？”王杰希又问一句，今天是奶奶突然告诉他，程浮一家想见见他，王杰希才知道程浮来了b市，他跟着奶奶来了道观，奶奶去找老道长和程浮的爸爸妈妈他们聊天，被扔一边的王杰希出来就看到了坐在树下发呆的程浮。

“……不知道。”

可能需要很久，而且不能出道观。

爸爸妈妈总归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长久呆在这里，可那个叫做谢云崖的人却说盯上程浮的那个人背后有点能量，一时半会儿抓不出来，而对方这么急，怕不是原本的法术出了什么问题要抓程浮顶替，程浮近期最好还是小心点别出道观，免得在不知不觉间被动了手脚把魂勾走。

这对她一个高一学生来说太过遥远，她在此之前遇到过最大的事就是背着爸妈跟同桌一起打荣耀。

好歹是他做梦救下的人，何况梦里死得那么惨。

望着程浮低垂的眉眼与不言不语间散发的忧郁情绪，王杰希心底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想了想，安慰她，“我没事了就来找你，把我家笔记本电脑带过来，我们一起打荣耀。”

程浮略略惊讶地看他一眼，又轻轻笑起来，“谢谢。”

她长得实在好看，犹如正值当季盛放的花，以至于王杰希忍不住想到游戏里后来找他的百花缭乱，两个人pk过一次，他不知道哪琢磨出来的打法，一个弹药专家玩成了烟花贩子，炸得满屏幕绚烂烟花，王杰希险些不是对手，但不得不承认他放的烟花好看。

说到百花缭乱，他似乎是程浮的同学，之后跟程浮熟悉起来才知道两个人岂止同学，根本就是同桌，同桌的你的那种同桌。

怪不得是梦里程浮临死前都惦记的人……咦，他俩不会是互相喜欢吧。

王杰希边不走心地写作业边心想，那不就更不妙了，他在梦里的发言，岂不是知三当三，不过程浮死了之后两个人的情侣关系有没有维持也不好说。

再次强调一遍，虽然上课会睡觉会走神，下课偶尔抄作业还爱打游戏，但王杰希是个好学生。

他可不能当第三者，王杰希捏着笔，一脸淡定地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就从周末去道观找程浮问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