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洛春生院子里的丧尸们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头上贴着符纸，路怀光没事做，于是大晚上蹲在台阶上看月亮，一道影子从后面站出来，将他的身影覆盖。

路怀光微微回头，看到了蓝白色衣摆，他不知道是谁，再一抬头，才看到了徐恪慏那张脸，徐恪慏顺势低头，两人四目相对，路怀光突然脸热起来，怎么有人仰面看也这么好看？

这种角度也能瞧见他冷冽的下颌，像是随时狩猎的狼，甚至他还闪着狼的绿色光芒。

就在路怀光愣神的时候，徐恪慏已经坐在了他旁边。两人之间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尴尬氛围，路怀光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跑，却被徐恪慏一把拉住手腕，阻止了他逃走。

“我听说，你很想知道阿涅的事情？”

“！”路怀光回头瞪大了眼睛，徐恪慏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看，似乎要等待他的回答，路怀光硬着头皮点了头：“我只是好奇。”

“好奇可以来问我。”徐恪慏道。路怀光眼中出现了几分怀疑，徐恪慏会说吗？

徐恪慏看懂了路怀光的言外之意，道：“你想听吗？”

“想。”路怀光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或许从徐恪慏嘴边，他能听到不一样的阿涅。徐恪慏真的跟他描绘了不一样的阿涅，不过也是路怀光想象不到的阿涅。徐恪慏慢慢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抬起头仰望星空：“阿涅是我的半个老师不错，但是那时候我并不想学习，甚至竟然让他头疼——”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坐不住的时候，彼时阿涅也才二十一岁，两人相差六岁，却早已截然不同，阿涅总是带着一双黑色皮质露指手套，腰间带他的枪，枪的名字叫做涅槃，是他的专属配枪。

周若海因为在镜域里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他的监护人成了阿涅，阿涅对他很严格，每天让他出去跑圈，跑完圈还要锻炼，还要学两个小时射击，徐恪慏每天日复一日地在阿涅地压榨下学习，每天吃饭连手抬不起来了，对阿涅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他不明白明明联盟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阿涅偏偏只盯着他一个人看，徐恪慏受不了，动了动脑子，甚至悄咪咪用了手段进了镜域，他以为这样就能躲避惩罚。

结果阿涅也进来了，他动用了手段，冒着被主神发现的风险进来找他，也就是那一次镜域闯关，徐恪慏眼见阿涅一路护着他，心中不忍，好在这一次的关卡都比较简单，他们很容易就从镜域离开了，见到阿涅疲惫的双眼，徐恪慏头一次生出难受的感觉。

他想努力，可是努力了没两天，又被联盟里舒服的气息弄得懒散了，阿涅瞧见他这副模样，当真生气了，那一次，在那日训练的最后一枪后，阿涅对他说，以后不会再教他了，他自由了。

徐恪慏那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他以为阿涅想开了，不会再为难他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了，那天晚上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磨蹭到接近中午才起床，得知了阿涅带人进入镜域的消息。

他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有当一回事，毕竟阿涅就是一个工作狂，说不定这一次他又会带回来一些新的消息回来，而且阿涅杀神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可是，徐恪慏没想到，那一面竟然成了最后一面。

阿涅在镜域中“失踪”，甚至被当成了整个联盟的罪人，徐恪慏想替阿涅辩解，却被人忽视，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微不足道人微言轻的一个人。

“我骗了老师，骗他说阿涅哥哥教了我很多事，我可以独当一面，老师半信半疑，让我替他做些小事，这一次，没有阿涅看着我，我竟然那么认真……现在想来，我真是个混账。”

路怀光听着徐恪慏的低语，他真的没想到徐恪慏以前竟然是这种性格，也没想到他从前和阿涅的关系这么紧张，他感受到了徐恪慏有些低落的情绪，想了想，最后开口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虽然徐恪慏那时候确实有些混账，但是进入镜域是阿涅的要求，与徐恪慏无关，而且现在的徐恪慏已经成为了联盟首领，对得起阿涅的教导了。徐恪慏却摇了摇头：“如果我当初愿意努力学一点，说不定能帮得上他的忙，跟他一起进入镜域，好歹有个照应。”

他说的平平淡淡，可是其中却压抑着很多情绪，路怀光甚至觉得，他好似把所有坏结果的起源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就算那时候他跟着进入了镜域，能改变阿涅和其他人的命运吗？

谁也不知道。

徐恪慏眼角抽动，但是很快将眼底的情绪都收回去，只是盯着路怀光的脸看，好似在看路怀光，又好似在透过路怀光在看另一个人。

徐恪慏叹了口气，指了指路怀光的腹部，道：“我实话说，这其实是一个意外。”

“什么？”路怀光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徐恪慏继续道：“是，意外。不是你的选择，也不是我的选择。”

路怀光眨眨眼，表示自己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着让你提前有个准备而已，希望你以后知道了真相不要害怕。”徐恪慏又道：“所以，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和他长得一样，对不起。”

“……”路怀光好似明白了，当初让他怀孕，也不是徐恪慏的本意，难不成是镜域里发生了什么，逼迫他们两个做了什么事吗？等等，路怀光突然看向徐恪慏：“你一直觉得阿涅没死？”

徐恪慏点头：“是，所以我才会不断地进入镜域里，希望能找到一丝痕迹，或者说，我可以打败主神，让祂帮我找到阿涅。”

好疯狂的想法，路怀光皱眉：“这怎么可能？阿涅已经死了五年，你应当向前看了。”

“我就在向前看啊，我在带领联盟的众人，把镜域打掉，还给大家一个清净的世界，我做的还不够吗？就算我成为NPC，我也在所不惜。”

徐恪慏冷冷地开口，可那不是他真正的想法，路怀光本能地觉得他很危险，起身想走，却被徐恪慏叫住：“就算你和老师说也没有任何用处，我是不会承认的。”

路怀光闻言止步，虽然目前看来徐恪慏很正常，可是想要复活一个死去的人，代价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路怀光现在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体了，或许，这具身体就是徐恪慏要选中给阿涅的身体，只不过被自己抢占了而已，这个猜想进入到脑子里，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要睡觉了，太晚了，容易困。”路怀光找个借口远离徐恪慏，回房间睡觉去了，总而言之，他现在很想在通关之后见到主神，让祂赶紧把自己送回原来的世界，然后随便徐恪慏怎么折腾，他可管不着。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但是好歹睡着了，第二天，路怀光醒来后发现洛春生已经下地了，洛春生表示自己身上的伤口好了很多，让他呆在床上他真的呆不下去，路怀光没办法，只好放他出门。

洛春生想烧水，被路怀光拦住，他想扫地，也被严新抢了扫把，无奈之下，他只好说想出去走走，这下路怀光才勉强松口。

洛春生握住手心里的寒玉，出了院子，一边散步一边和邻居们打招呼，当然他不是为了只跟邻居们打招呼来的，趁着周围没人，他又去了一趟富贵林，看着富贵林里掩藏着的丧尸们，他在夜色中举起手中寒玉：“杀人计划暂时取消，先别轻举妄动。”

蠢蠢欲动的丧尸们听着洛春生的话，立刻龟缩起来，个个躺在地上，仿佛早已死去的尸体。

洛春生见状才松了一口气，若是晚来一步，这些丧尸们又要出去伤人了。他摸了摸自己胸口上的纱布，还是干的，伤口没裂开。

洛春生把自己收拾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扭头就走，他站在自家门口，想着一会儿要被路怀光凑过来关心，心中涌出一股暖意，他推开门：“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嘎吱嘎吱的声音犹在耳边，他站在原地，直接愣住了。

院子里，那些道士们都在，而在他们中间，一只丧尸坐在地上，眼白翻下来，盯着站在门口的洛春生，干瘪的脸不断颤抖，长长的指甲指着洛春生，声音嘶哑也挡不住恐惧：“就是他，是他用那块玉驱使我们杀人的！”

路怀光盯着洛春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