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乔横给骆应辞打过去的电话都没有接，不难想象对方或许正在气头上。
迟迟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乔横还是主动联系上钱助理，在确认对方身体无恙后才安心接受了这场无风无波的冷战。
以至于接下来的周内即使有空，乔横也没再三天两头上门去找他。
“真的是你啊孩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来开门的是老熟人吴妈，她系着围裙像是知道会有人来，脸上露出欣喜。
乔横提着大包小包连手都腾不出，颇有种负荆请罪的姿态。
“您怎么来了？”
乔横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过她。
吴春晓瞧见那些食材，连忙帮乔横分担，开玩笑道：“你这孩子难不成还打两份工？”
乔横下意识把左手的袋子往后藏，从门里望去没看到骆应辞的身影。
“平时不是有专车送餐，还让您跑着这一趟，是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今天周末我来给你们做顿饭，少爷先去学校了很快回来，虽然他只说有位老师，但一想应该就是你。”
吴春晓不太熟悉屋里的布局，还问了乔横些问题，打开冰箱又开始在厨房忙活。
“托了你的面子，我也是进到了连先生和夫人都没来过的地方。”
乔横也不知道该不该荣幸，说不定等会儿他就被赶出大门了。
“他现在去学校做什么，难不成准备正式复课了？”
吴春晓文化程度不高，不清楚他们学习上的事，点点头道：“应该是要参加什么大会。”
只当是学校安排，乔横把注意力全在左手上，却在冰箱内看见一个眼熟的包装盒子。
“哎呀你怎么买了这个，要不得要不得！”吴春晓大惊失色道。
乔横被当场撞破僵在原地，心虚道：“怎么了我不知道……”
“还好发现及时。”
吴春晓对食材敏锐，多年的避讳已经让她都养成了不喜芋头的习惯。
“我听太太说了你是学心理的，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和少爷增进感情吧。”
“有什么问题？”乔横心里突突直跳，望着对方忽然举起发亮的菜刀。
吴春晓笑着解释道：“你没发现这里没刀吗，这把还是我自己带来的。”
“在别墅里小少爷很少进厨房，刀必须放在他拿不到的地方，而且他对芋头这个食材过敏，千万不能再发生像以前那样的事情。”
吴春晓知道乔横是对少爷好的，太太也默许他的接近，便把这些忌讳都告诉了他。
把这些连在一起乔横恍然大悟：“难道他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进的医院，不是说食物中毒吗？”
“其实是吃了没煮熟的芋头，大概毒上加毒吧，反正非必要对外都宣称是中毒。”
吴春晓正色叮嘱道：“毕竟有些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
乔横吓得手里的东西像球一样滚落到脚边，然后清醒地捡起来想要扔掉。
这下真成了烫手山芋。
“少爷肯定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所以没告诉你很正常，更何况他自己也会规避这种情况，所以不用太害怕。”
“我会注意的。”
对方的话不偏不倚扎进乔横的心里，让他都顿时无地自容。
乔横明明一清二楚，是他的疏忽无知害得骆应辞历史重演进了医院
自从开始和骆应辞保持紧密联系后生命值仿佛卡关了般，不升反降就是上不去一半。
如果按照先前突飞猛进的进度，对他来说不过是余下几次系统任务罢了。
如今仿佛让他先看到了希望又反复折磨，像一面煎熬的镜子，照得整个人扭曲变形。
也许说不定退到原点，保持安全距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
寝室里大家来自天南地北，每个人的口味习惯各有不同。据乔横观察陈方洋什么都吃，熊家逸喜欢加麻加辣，余子洲人如其名偏好清粥小菜。
北扬市河流贯通经济发达，既有海港又有陆路交通便利，这里的风土人情如同清新而咸湿的雨后空气，又像穿梭在石头下狡猾的绿虾红蟹，无孔不入过影留痕。
乔横早就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不只是这副鸠占鹊巢的身份，连同吃惯了乡野时鲜的脾胃在和父母吃饭时都是小心翼翼。
当时间推移到此刻，完全和设想好的相反。
做完一桌子菜之后吴妈也没有久留，乔横坐在桌前从头到尾不敢看终于出现的人。
乔横无法表情自然地起身去销赃罪证，只能被热情和信任钉在原地，逆来顺受始终抬不起头。
“怎么不吃？”
骆应辞语气有些强硬，像是憋了很久没说话的人突然撑着嗓子开口。
乔横快速怼着碗菌菇汤一饮而尽，滑溜溜的菌子顺着食道囫囵下去，差点呛得从鼻子喷出来。
筷子动起来意思几下，他就平复道：“我好了，到时间就安排补习。”
骆应辞抬眼望去，面前的那些菜原封不动。
“你不问问我这些天是如何过的。”
乔横如释重负般终于正视了他。
“应该很忙吧，打算去学校重新上课还是发生了什么变动？总不可能不读书了。”
骆应辞脸色难看道：“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的话吗？我在医院躺了两天，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乔横话堵在嘴边，一脸疲惫：“累了不想接。”
他无力争辩这些事情，就算如何巧舌如簧苦心经营，冒牌的就是冒牌的，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那就继续说学习。”
骆应辞似乎变了不少，完全没有不依不饶，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直无处发泄。
“我拿到了高三的诊断试卷还有排名，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做了一遍，你猜在哪个分数段？”
面前的少年眉飞色舞，话里话外都在等着被人夸奖似的。
乔横突然意识到什么如鲠在喉，“怎么拿到的……”
骆应辞想了想，眼前闪烁道：“当然是找年级老师，我和那些人又不熟。”
那对方为什么出现在本不想出现的地方，和不熟甚至是做派嚣张的同学相处，然后遭受由他亲手酿成的无妄之灾。
乔横还为自己的错误耿耿于怀，却听见那道熟悉的哥哥称呼。
“我们先好好吃饭，等会就拿给你看。”
桌子上都是些原汁原味的蟹蚌，吴妈做起来花样繁多，可乔横根本不会处理也吃不惯它们。
肩上的重量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乔横窘迫闷闷道：“我不会吃螃蟹。”
话音刚落，白净的盘子从天而降装着流光泛黄剥得细致的蟹肉，连蟹腿肉都先推了出来。
骆应辞那边的残渣堆成小山，还在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嘴角似笑非笑乐在其中。
乔横看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不知怎的眼前慢慢晕开。
很快他转移着注意力，拿起筷子满意地尝了一口，味道好像还不错，而后轻快敲击碗盘，像是发出抗议。
“教教我呗。”
骆应辞故意往乔横面前递，晶莹剔透的肉落在重新生龙活虎的人眼里，仿佛成了钩上的饵料。
“你不用会——”他笑着停顿道。
谁知乔横目标明确，直接将他手里那点肉咬了过去。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不知道吗？”乔横不信他不嫌麻烦。
见状骆应辞动作迟疑片刻，才继续往下说：“哥哥你不用会，要是以后我再不接电话，就剥螃蟹给你吃。”
“怎么有人笨得连条件都不提。”
骆应辞无奈摇头叹气，脑门却被人弹了一下。
“这些天你小子就是故意装作听不见是吧，在医院到底怎么样了，身体恢复过来没？”
盘子里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乔横的内心不由松动了很多。
他没想到身在高处的骆应辞也会意识到他们的联系存在着某种单向的倾斜。
骆应辞本不需要为他做任何事情，不需要给他剥好螃蟹。
穷途末路的人原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来，手中却多出了精细的砝码，由此天平之上仿佛每片羽毛都拥有了重量。
或许他真的不够聪明，乔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更不知道拿面前的人要怎么办。
连续数天内心煎熬郁闷难解，加上先前过于高度紧张，乔横连身体早就感冒不适都没在意。
“吃菌子中毒了？怎么天旋地转的……”
吃完饭乔横扒在洗手池难受得想吐，还警惕地拉着骆应辞开始说胡话：“别吃不能吃，不管谁给的都不能吃。”
骆应辞一边拿着手机联系家庭医生，一边防止乔横摔倒，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时忍不住皱眉。
“怎么会这么烫？我都尝过应该不是食物的原因。”
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乔横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为自己的卑劣想法而愧疚道歉。
“骆应辞你有没有事，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乔横猛地想起他带来的东西，即使脑子烧得迷迷糊糊，也非要强撑着身体去翻垃圾桶。
结果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袋垃圾果真如他祈求顺利被人带走了，想也知道吴妈肯定会处理妥当。
但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始终挥之不去，乔横知道根本就不是东西还在不在的问题。
“不要乱动，先吃点退烧药，你是在找什么吗？”
“吴阿姨都和我叮嘱过，走的时候也把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扔了，怪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乔横这下彻底老实，像是凭空抽走力气似的。
“哥哥对不起你。”
骆应辞把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捞起来，专注地喂完药后表情才缓和下来。
“乔横我知道不是你了，所以下次不要再冒冒失失。”
骆应辞眼神强势侵略，用手指捏过那发烫的脸颊，引得乔横睫毛不禁轻颤，将脸上没藏好的心虚歉疚暴露无遗。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骆应辞前脚才在店里突发过敏，乔横就提着食材撞上枪口，偏偏里面就有紫薯和芋头。
这下那人总能分清楚到底是哪种，而且铭记于心彻底长了记性。
吃完药后骆应辞把人安置到卧室，还没测量好体温，乔横就软骨头似的埋进被子里。
“之前让你留一晚非要较劲，现在知道这里的好了？”
骆应辞忍不住洁癖发作，把他拖起来换了个新枕头。
即使身体难受，乔横还在缓慢思考，闷声道：“你嘴上是这样说，房间还不是没有收拾出来。”
“是你像喝醉了到处乱跑，为了方便照顾，我才允许你睡在我的床上。”
“好嘞，谢谢大哥。”
“……”
骆应辞和病人无话可说，托着他的脑袋像是反复确认着脸上有没有东西。
乔横舔了舔干裂的下嘴唇，直言道：“脑袋疼想喝水。”
先说完了病患的本能需求，乔横才慢半拍发现对方的打量。
“你在看什么？”
乔横顺着身体支撑浑身没劲把脸贴了上去，表情看上去呆呆傻傻，却比生病还在反驳的嘴巴要乖巧太多。
骆应辞望向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委婉道：“看有没有流口水。”
“好像鼻子是有点痒。”
乔横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自觉拉开距离，生怕把病气传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