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来不及想到更多,也没心情顾及那平白无故就偷袭霍邈的人是谁,飞身过去,勾出破鸢要砍在那黑衣人脸上。
谁料刀尖都要贴着这人脸颊将她的脸皮狠狠剜下一层了,熟悉的声音猛然贴近祢春耳中。
“这声音……五佬,圣素手?”
霍邈一声轻笑响至她耳旁,即便圣素手调笑意味十足的面容露在两人面前,祢春也没闲心管她,收了要一掌按她脸上的心思,看向霍邈。
霍邈眼中划过一抹不易捉摸的狡黠,让祢春想到了盛极雪山的雪狐。
此人清隽苍白的面孔活了一下,又灭了下去,整张脸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至这么大,祢春才缓缓意识过来霍邈的身体是极不好的,她的脸色细看总感觉像发着灰,是病人的颜色。
但她总是太靠谱,太稳重,即便嘴巴就像不受她本人控制一般时常野马脱缰拽都拽不回来,但是她的身形立的很直,就会让人觉得从她嘴里吐出的字没有那么离谱,总觉得她像在说什么好话。
这两点其实很矛盾,但也因此构成了不可被替代的霍邈。
霍邈道:“你去一边。老家伙一把骨头了还喜欢背后搞偷袭,怕是心智是未开发状态。。”
祢春抓着破鸢,退到一边,瞧见霍邈的手臂上似被什么给割破了,有一条小血缝,血往外擦出去,在苍白的皮肉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瞧见这一点后,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快速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退的更远。
霍邈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会变为加速她灵力运转,变化身形动作的兴奋剂,比如某个地方立着一纵列的大树,完好无损的霍邈打出内力,会倒几棵。但她若是像刚才那样有了伤,那别说这一纵列,就是树根也得给你连地拔起,所有东西全部都得被轰飞出去,跟被什么给炸了一样。
祢春默默在心里替圣素手叹了口气,将破鸢往地上一丢一立,蹲在上头准备看好戏。
圣素手瞥了她一眼,看这孩子还是同当年一样总没个正形,喜欢把剑当椅子用,躲过霍邈猛朝她脸颊一侧打来的灵力,冲祢春挑了挑眉,准备收手。
不远处的祢春一副受惊了的样,表演痕迹虽然刻意又假,但还是很能调动情绪,勾着圣素手往自己这看。
——迎面而来一把金伞,照着她的脑袋劈头盖脸就是一击,她笑了笑,一边想着好功夫一边多用了几成力量对付霍邈。
可谁知,她多挪出来的这几成根本不够用,霍邈目光直直看着她,没有半分犹豫,手腕一转,将她的灵力破开,尖锐利器一般将其化成稀碎的沙。
圣素手眼皮往上抬了抬,震惊一秒,迅速调整好状态,专心与霍邈斗了起来。
霍邈快如闪电,尽管祢春都忍不住上手去扒开自己的眼睛了,也还是跟不上她的速度,她见这人手上动作和灵力运转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戏耍,没忍住笑了一声,为霍邈喝一声彩,她这一声出,霍邈身形顿了顿。
被霍邈各个方位迅速围攻但又不敢真对她下死手的圣素手闻这一声,脸快黑成锅底。
到没什么,就是每次她来偷袭霍邈被祢春喝彩后这人就会用更多的劲儿,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好好的身体不受伤也能强化到受了伤后的效果。
更别提现在霍邈身上本来就带着伤,祢春这一声彩喝上来,她人不就更狂了吗?
霍邈……这人狂起来真是难缠。
圣素手已经做好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就会被霍邈弄伤的准备,结果就见她骤然停下来,站在原地,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仿佛自己在跟什么很脏的东西对打,眉毛微微拧着。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是她惯来喜欢的气人方式,也见识了好几回了,但每次碰上,还是会让人火大。
圣素手心中荡起圈圈涟漪,嘴都撅起来,想跟霍邈吵几句嘴,就被祢春拦了下来。
“去一边去。”圣素手已然忘记是自己先找的茬,对祢春抬了抬下巴。
祢春忽然收了表情,冷漠道:“是你先打的我们。”
圣素手一惊:“我打的是你们?我打的是她!”她看了一眼霍邈,赞许道:“不错。”这是在夸她刚才的表现。
霍邈点头,嘴上却道:“不需要。”
圣素手:“……”
落云和照阳跑过来,一人一身玄色劲装,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偷偷摸摸瞧圣素手的脸色。
圣素手:“哟,这两位也来了?”
落云和照阳齐齐点点头。
果然如预料中所想那般,这老家伙真的来了。
圣素手,年龄很大了,容颜端正偶尔冒着邪气,讲话直来直去,爱好是偷袭霍邈,因为知道她受了伤会特别强,但也因为霍邈有如此特异的体质经常爱搞些没用的担心,唠叨人的功夫和寒极宫那几位长老不逞多让,是秋月迟的损友。
这人在五佬中实力排名老三,修仙界排给她的位置要比四位宫主稍差一些,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刻意隐藏实力?
这话是秋月迟曾说出过口的,值得相信。
程月和程怀默默走了过来,一堆人一时全围在这了。
那几位林家的人看见圣素手的现身,有一个差点呼吸不稳晕在了原地,有一个生出了要走的心思但还是强忍住了。
圣素手对程家这两人没印象,不搭理她们,兀自和寒极宫这几人叙旧。
她们已是许久未见了。
但那个德性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
几人聊欢了,气氛呈至高点又陡然落下来。
霍邈将东江水兽的事情全然告知,圣素手听后脸色聚变。
她脸阴翳一会儿,就瞬间恢复过来:“你们给的消息已经在修仙界传开了,靠海那几家快被吓死了。水上商船,做海上生意的也都已经停了。”
祢春抬头:“所以四宫想怎么管?”
圣素手看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别在这打哈哈了,四宫会立刻就管?修仙界这么大……咳咳,他们正在商量。”
她本来想沿着自己的话继续吐槽,但看眼前几位已经没耐心了,稍微正色一下,说出最后一句。
“死掉的修士们,各家也已经统计好了,在四宫修行的学生们就寒极宫留着人,其他的死的死伤的伤……呸!是几乎全死光了。”
这死掉的人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东江水兽化人后的危险程度直接拔地而起蹿上了天,惹得修仙界一时不太平稳接连发生争吵和动荡,靠着水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有许多都已经拽着老小搬家走人了。
霍邈手指摩擦了一下羊绒袖口:“那水兽的性子看其极喜玩弄弱小,这么闹下去人间沿海的迟早遭殃。”
祢春看着不是很认真:“迟早得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法子出来了,水兽都闹了多少祸了。
那边程怀怯声道:“应当不会如此频繁地作乱?”说完,他忽然想起面前这几位是实打实和水兽正面迎击过的,她们是水兽化人的见证者,没人比她们更了解了。
几人闻言,脑中不受控制去回想那东江水兽,虽然确切地清楚那玩意儿眼下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像吐着信子的毒舌死死缠绕住了她们,粘腻湿滑恶心。
谈到它,气氛不免会低沉下去。
祢春突然开口:“厉害,但不算什么。”
圣素手瞧她,走到她面前,指了她一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祢春闪躲开她的手指:“离我远点。”
圣素手故意多恶心了她几下,才走开去观察那有些深邃空旷的圆形巨谷了,那像个嵌进地里的大碗,边口都是圆的,底部的直径要比上面小。
祢春道出一句修仙界总得对东江水兽离开东江游向别处一事做出准备,搞出来处理方法。然后收尾,走向那陡峭着弯曲下去的坡。
它们弯弯绕绕,不能下脚,不然要你命,可除了它们实在是没地方能载着人了。
照阳道:“你们能不能轻功飞下去?”
霍邈在她右侧,瞥她一眼:“看看多深呢。”
祢春在她左侧,瞥她一眼:“不给地缓冲一下,会死。以为我是神仙啊?”
照阳被她们夹在中间,脚不是脚手不是手的,默默退出去:“就当我是疯了吧。”
祢春笑了笑,看霍邈一眼:“你有什么方法?”
霍邈不住地去搓自己的羊绒袖口,看的祢春也想上手搓搓,感觉挺解压的:“有方法,就像刚才照阳说的。直接跳下去。”
祢春抱起胳膊,挑眉:“拿什么作为缓冲?”
霍邈不说话,她迎着祢春的视线,沉默一会儿。
悬浮眼镜埋藏了她太多小情绪,让祢春不好观察。眼中如利剑刀影的白光蓦地闪过镜片,露出她的双目:“我自有方法,关键是你?”
祢春眼皮一撩:“这么说,某人要帮我?看我被蛇妖欺负太惨了想可怜可怜我?”
她不说还好,霍邈本来都快要忘了,这下主动一提,旖旎鲜活的场景又在人眼前浮现,绘成画卷甚至开始自行发展,霍邈摩擦羊绒袖口的手一顿,眼中幽深的光倏地闪过,快到似从未出现。
她转身,上下打量祢春一眼,勾出一个笑容,看的祢春后背发凉,觉得瘆人,实在是霍邈这嘴角勾的幅度比以往任意一个笑都好大。
“你做什么?”她下意识道。
霍邈盯她一眼,对那窝蛇妖又厌恶几分,心中的火又烧了一下,跟变脸似的,当着祢春的面浅浅黑了下脸,错身绕过她快步走了。
祢春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像脑子不够用的傻子,站在原地许久,告诫自己什么也别管。
终于,等到霍邈的身影都快消失成一个小黑点了,祢春强压下要去找人的念头才彻底突破极限,在她脑内胡乱搅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体内弥漫出一股掰不碎看不清楚的情绪,莫名其妙占据在她心头,呼啸着刮起一阵风,风中晃悠着很多字,字字都是催促她快去找霍邈的意思。
祢春抵抗不了这一时汹涌席卷她的未名感情,迈开腿,抬起当啷作响的靴子,朝着霍邈的方向走去。
那死死包裹她的情绪已经冲到了她的嘴旁,化成实质,让祢春说出声:“等一下,霍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