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秧眉心轻跳,“谁的?”
孔笠摇头,“等会才知道。”
“周庆阳说他的邻居和跟我们一起进府的一个大哥的妹妹一样,在赵府意外死亡后被安排好了棺材,甚至下葬之类的事都没怎么让他们的家人参与,”孔笠淡淡说,“这很不正常,我问过,他们确实没有亲眼看见那些人最后的样子。而且那位大哥还没赶到,他的小妹就已经被急急忙忙下葬了。”
“当时还没入夏,温度也还没这么高,他们不应该这么匆忙的。”
“所以我觉得他们的死不简单,跟赵府脱不了干系。”孔笠下结论。
倪秧听完隐约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找他们的坟吗?”
孔笠:“嗯,但不是现在,因为我也还不知道他们被埋在哪里了。”
那现在就是要去找他们被埋在哪里了,顺带请刘半渠来帮忙。但怎么想,这件事都难如登天,他们与刘半渠毫无交集,如何说得动他。
“简单,骗一骗他就行了。我听说刘半渠为人良善,看病却不收钱常常入不敷出。我们俩也去试试求助他。”孔笠唇角微勾,一副要坑人的样子。
这种事倪秧不擅长,于是他问孔笠:“你想好怎么做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孔笠忍不住微弯腰凑近他,“嗯,很需要你。”
倪秧移开视线,应了声“好”,又想起了该问什么道:“那我要怎么做?”
“一会我说什么你点头就好了。”
倪秧点头记住了。
孔笠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句老婆婆的声音:“谁啊?”
“阿婆,我们是虎哥的朋友,代他来看您了。可以进去吗?”孔笠有礼貌地问。
很快,门被人打开,一个老人家见是两个陌生人顿时有些防备,“我不认识你们两个?”
要不是看孔笠面相还不错,老婆婆估计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是这样,我们俩和虎哥之前在赵府一块做事的。之前都没有时间,现在趁着有点空才来,实在对不住——这是我匆匆忙忙给您带的一点心意。”孔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的油纸包来递给她。
倪秧闻到了一股勾人甜香。
对老一辈来说,孔笠可算是送对东西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吃食大过于天。因此老婆婆静默几秒,侧身让两人进来。
孔笠把下午匆忙买的芡实糕塞进她怀里。
孔笠拉过倪秧给她介绍:“婆婆,这是我弟弟。”
感受到倪秧投来的怪异的眼神,孔笠咳咳两声,背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们今天来也是想问您一些事情。”孔笠缓声试探着说。
好在老婆婆没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几人到了屋内,却见一个年轻姑娘围着火炉坐着烤手,见走在前面的老婆婆来了就起身迎接,又把迟疑的目光落到随后的两人身上。
老婆婆摆了摆手,“小灵啊,这两个年轻小伙子是我家虎儿在府里认识的。”
徐小灵看着两人,她从没听虎哥提前过这俩人,着实怪异。
但是看老婆婆没什么芥蒂的样子,她也就闷不吭声了。
几人坐定,老婆婆掀起沉重的眼皮,“虽然阿婆我不知道你们跟我家虎哥是不是真的认识,但既然你们找到这来了,我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尽管说吧。”
孔笠道谢。
“是这样的,我家原来有个小妹在赵府做事,但上个月赵管家跟我说我小妹意外落水淹没了。我和他二哥匆匆忙忙从外地赶来,甚至连小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找管家说是已经帮我们埋了,但不肯告诉我们在哪里。”孔笠慢慢说,嗓音生涩低沉。
老婆婆一听,眼睛都睁大了,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赵管家不是这样的人。我家虎哥都多亏了他才下葬的呢。”
倪秧似乎与孔笠心有灵犀,接话道:“问过了,我也懂得一些医术,但赵管家一听就不准我们去看小妹。”
阿婆没搞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旁边徐小灵神情古怪地接话,“你是说他不愿意让你们看小妹的尸体,怀疑里面有鬼?”
两人点点头,孔笠接着说:“所以我们才想来找阿婆打听一下,虎哥被埋在哪里?看看是否能找到小妹,把她带回家。”
阿婆一愣,回他,“就集市往东走,城外那片空地。”
孔笠:“多谢阿婆,不过阿婆还记得最后有没有看过虎哥?虎哥还好吗?”
他这一问,像是把阿婆难住了,阿婆有些无措的看向旁边的徐小灵。
徐小灵皱眉回忆,“你这么说,我和阿婆好像都没有看过虎哥最后一面……”
阿婆扣着手,神情带上几分希冀,“小灵你说,会不会虎哥还没有死?”
有阴凉的冷风从门外灌入,阿婆眼里的光却慢慢亮起来,看看几人。
虽然有些不忍,徐小林摸过她的手,搓搓捂热,低声说:“要是虎哥还活着,他怎么会忍得住不回来看您……”
阿婆又枯萎下去,像院子中在夜风中不住颤巍的枯枝。
“虎哥出事之前,没给家里来过一封信,老婆子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
徐小灵把她干枯的手握得更紧。
阿婆眼神迷茫空洞,好像陷入了回忆,“明明胡歌以前天天给我捎口信儿,这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阿婆,您还能想起什么更多的么?”
“我想起来……那会我就一直哭啊一直哭……我们家虎哥从来吃饭都是三碗以上,厚衣服娘我也给他寄了。怎么会染风寒呢?多好的虎哥啊,还说今年回来要孝敬我呢……”
“我眼睛都哭坏了,小灵陪着我一起哭,小灵才等到我们家虎哥开窍,我还要拿出我年轻时那会的镯子当些银子给他们办亲呢。我都想好了,要办就办三桌,婚房把这里收拾收拾一下也有了。小灵就和我一起等啊等啊等,好好的怎么就感染风寒了呢?”
“我多想再看我儿一眼,他走了好几个月,一直都说没空来家里看我这个老婆子。我想他,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赵管家跟我说棺材已经封死了,虎哥已经睡熟了,我不能再打扰他……”
徐小灵的眼睛红了起来,突然起身把老婆婆扶起来,扭头冲两人说:“劳烦你们两位等一下,阿婆该睡了。”
等徐小灵眼睛通红通红地出来,重新坐在两人对面,揉了揉眼睛说:“抱歉,阿婆最近一到晚上就爱说这些话。”
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徐小灵似乎也不在意,与孔笠对视道:“如果你们真的查出了什么,恳请也还虎哥一个公道,拜托了。”
两人点点头。
顿了下,孔笠谨慎开口:“到时候如果我们没能找到小妹,能不能看看虎哥?”
要找到赵府吃人的秘密,一定要解剖一个尸体,小妹必然不是真的,所以他们才来请求虎哥的家人。
徐小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立即回答,神情有艰难纠结之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身后忽然又传来阿婆苍老疲倦的声音。
“去吧。”阿婆扶着门框,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也没人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两个字。
孔笠顿时回望,难以言说心里是什么滋味。最终也只能朝她点点头承诺:“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出了门回到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倪秧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先回去吗?”倪秧问。
孔笠点头。
看出他的闷闷不乐,孔笠轻轻揽过他肩膀,“别多想,尽我们所能去做就可以了。”
“我知道。”但每每遇到这种事,他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很快了,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赵府究竟有什么秘密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一起努力。”孔笠哄说。
倪秧点头。
“对了,我今天和刘半渠一起去看李晚晴,赵家的人会监视他。中间他把我们支出去了,不知道和李晚晴单独讲了什么。我已经拜托相思姐去看看刘半渠给李晚晴开的药单和给的药能不能对应上了。”
“好,那我们明天等结果吧。”
如果能发现两人之间的沟通或是秘密也能是拿捏刘半渠的一个把柄。
临近分别时,倪秧忽然被一个轻柔的力度拉进怀里,紧接着感受到头顶的重量。
孔笠抱着人,安慰说:“回去以后马上睡觉,什么多余的情绪也不要有,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难过。”
倪秧没否认,顿了下才伸手回抱他,只是力度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你也是。”他闭上眼说。
孔笠笑起来,胸腔跟着嗡鸣震动,心跳声沉稳无比,像一个可靠而坚实的避风港湾,久违的安心的感觉袭来。倪秧有一瞬间竟然想这么一直抱着对方。
虽然上次在公园两人说开了一些对当年分手的误会,但不可否认,那层冰并不能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消融。
孔笠不敢问被分手的原因,倪秧也默契地没提。
因此这个拥抱便显得久违而有着充分理由,是为了安慰他,而又不必绕回那个问题。
这是一个纯粹安全的拥抱,不必付出代价。
所以在那个问题被暴露天光之下前,再抱一会吧,再抱一会,因为他真的很想他。
非常非常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