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巴黎笼罩在阴云里，圣日耳曼区酒馆的橡木酒桶渗出酸腐气息。跑堂少年踮脚挂上新酒牌，松脂火把将“苦艾酒2苏/杯”的粉笔字映得鬼气森森。

角落圆桌旁，一个男人正在涂涂画画，笔下是各种齿轮拼凑成的古怪机器。酒保将一杯苦艾酒咚地一声敲在桌上，“我说索鲁，你要不去那个寡妇莫罗夫人那儿试试。听说她很有钱，又喜欢新技术，说不定就会投资你的永动机。”

这是家大学教工开的小酒馆，酒价相对便宜。酒馆中经常会有些手头拮据的大学教师、研究员和科学爱好者聚集。

旁边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气呼呼地插话，“她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理解真正有价值的项目！”

“拉尔，你报了什么项目？不会又是“光合人”吧？”酒保哈哈大笑。

年轻人大囧，嗫嚅着“你们又不懂”。

这位年轻学者认为，人类可以通过皮肤吸收阳光，进行光合作用，从而减少进食需求。他想开发一种介质涂抹在皮肤上，加强光合作用，这样就能解决人类的饥饿问题。但他的研究项目一直找不到投资人，连最近名声鹊起的莫罗夫人都不愿投资。

巴黎圣日耳曼区，空气里飘着新烤面包的麦香。林岚这会儿正在阅读一份新技术投资申请。她面前还堆着三沓类似的材料——艾洛伊丝按她的要求，将最近收到的古怪研究分门别类，此刻正绷着脸念清单：

“第七号申请：蒙彼利埃的杜邦先生声称发明了‘永动鸡’——在母鸡尾巴上绑磁铁，再给鸡笼铺铜线圈，说是能靠扑腾发电。”艾洛伊丝灰绿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困惑，“他还附了张图纸……鸡爪连着齿轮。”

林岚刚抿了口锡兰红茶，差点呛出笑来。这可比现代民科还要离谱。

“第八号来自里昂医学院的拉图尔教授。”艾洛伊丝也快要绷不住，翻动着羊皮纸，“他建议用青蛙腿导电治疗痛风，因为‘生物电比闪电更温和’……实验记录显示上个月仅仅电糊了两位男爵的假发。”

林岚赶紧放下茶杯，憋着笑，为两位男爵默哀。

解决了“求生困境”，获得了自由的身份和可掌控的财富，林岚从初来这个世界时的精打细算和尖锐强势中脱离出来。她开始思考更长远的布局：投资技术投资就是她选中的一个方向。然而，19世纪的研发项目让林岚大跌眼镜。

就在林岚怀疑人类荒诞的极限究竟在何处时，门铃响了。

威廉·亨利·帕金站在门厅地毯上，像个走错剧场的龙套演员。十八岁的化学家裹着过大的粗呢外套，袖口还沾着靛蓝色污渍。他怀里紧抱一个松木匣子，里头装着十二支颜色诡异的玻璃瓶，随着他的步伐叮咚碰撞。

“莫、莫罗夫人，我向您保证这不是骗局。”帕金结结巴巴地开场，鼻尖沁出汗珠，“我在皇家化学学院做过研究……呃，虽然暂时没成功……”

林岚示意艾洛伊丝接过木匣。开盖瞬间，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弥漫开来。最醒目的是一支装着紫色结晶的试管，标签上潦草地写着：“第34次实验产物——煤焦油衍生物”。

“起初我只是想合成奎宁。”帕金掏出手帕擦眼镜，露出青黑的眼圈，“当时霍乱闹得厉害，学院说谁做出廉价奎宁就能能得到皇室奖章……结果上周加热苯胺时，”他忽然兴奋起来，从匣底抽出块紫色布条，“您看！这颜色比南方省的薰衣草还要浓烈！”

林岚凑近细看——这大概是人类史上首个人工合成染料的雏形。她邀请帕金先生今天上门阐述实验，就是为了这款染料。这时期，纺织品染色使用的多是天然色素，比如茜草红与靛蓝。她能预见，眼前的紫色染料将掀起纺织业的革命。

“您试过用它染东西吗？”

“上周我拿它染了妹妹的围巾。”帕金声音突然低下去，“结果洗了一次就褪成灰粉色……”他踢到桌腿踉跄了一下。

帕金很希望获得资助完成这个实验，但导师的否定让他申请不到经费，自己笨拙的口舌又无法说服精明的商人。

看着数据详实的实验记录，林岚不禁想起今早读到的另几份“杰作”，她适时安抚紧张的帕金先生：

“您的研究计划在我看来已经非常成熟可靠了。”她赶紧邀请对方坐下，“您别不信。艾洛伊丝，为我们的帕金先生讲讲十号、十一号项目。”

“第十号申请是图卢兹的钟表匠。”艾洛伊丝翻出申请资料，指尖点着一张蒸汽朋克风格的图纸，“他想给火车头装巨型捕鼠夹——说是能靠撞死野兔的收获填补煤炭花费。还计算了每英里可捕获‘约15只野兔，等价于三磅优质焦炭’。”

帕金扑哧笑出声，随即意识到失礼，憋得耳朵通红。艾洛伊丝又抽出份厚信封：“第十一号申请，马赛的渔夫声称发现‘通灵章鱼’——只要给章鱼喂圣水，它就能用触须拼出未来天气。可惜上个月那只章鱼被生气的神父烤了……”

“哈哈哈……”年轻的化学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您瞧，帕金先生，您的研究已经是最可靠的了。”

“您有没有想过如何让颜色更持久呢？”她拿起木匣中的一支试管，紫色液体在阳光下泛起涟漪，“比如……添加某种固色剂？”

帕金激动地两眼放光：“您也懂化学？我试过明矾和醋酸，但高温染色时会分解！”他从匣底摸出个纸包，打开竟是块烤焦的蛋糕。“看！我用染液做了食用色素，结果烤完变成这种怪色……但至少没毒！”为证明这点，他掰了块塞进嘴里，被苦得一张脸皱成一团。

艾洛伊丝默默递上红茶，眼神仿佛在说“这傻子没救了”。

林岚点点头，“我会在您方便的时候拜访您的实验室。如果没有意外就可以定下契约。”

晚餐时分，雷蒙给林岚送来了一张舞会邀请函。舞会由波兰流亡贵族们组织，邀请最近在巴黎社交圈颇有财名的波兰贵族遗孀——莫罗夫人参与。

雷蒙调侃起林岚最近广收“英雄帖”的行为，顺便带来另一则新技术笑料：“前天有个发明家给交易所送来一个蒸汽动力算盘，说是能提高记账效率——”他切开淋了松露酱的小牛排，“结果试机时崩飞的算珠砸掉了三个经纪人的假发！”

巴黎的荒诞与奇迹仍在不断上演。林岚与雷蒙聊着这些趣闻，忽然觉得这魔幻现实主义的19世纪，倒也热闹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