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处是幻境所致，这里所看到的，必然就是旭若澜所历经的人和事了。
惕爻静静地看着，若有所思。
众人看着面前还是孩童模样的旭若澜，你看看我我看你，竟也一致地保持沉默。
他们虽然对这个旭师兄了解甚少，可传闻里的旭若澜是何等的天之骄子，此人打小便是个剑痴，孤僻，高傲，不可一世。
却因剑术上乘深受宗门长老喜爱，是宗内不少弟子所羡慕的对象。
就是这么一个人，七岁那年，和一位只比他大一岁的姑娘一同进的青澹堂，俩人都是被父母弃养的乞儿。
据说是掌门下山游历，见俩互不相识的小孩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的坐在一块儿分着馒头吃，脸上却是因为能够吃到一块馒头而满足的笑容。
于是于心不忍，将这两小孩领进宗门收作徒弟，叫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并扬言道：“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
“我许你们不愁吃穿，不必风餐露宿，也不必每日担惊受怕。你们则要互帮互助，努力变强。”
“为师但愿你们都能习得大道，救助更多跟现如今的你们一般，有困难的人。”
……
面面转换，惕爻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犹如身处旋涡之中。
他随着四周晃动的场景一块摇晃不止，周围一切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身边没能站稳的人则是圆滚滚的摔倒在地，倒地时还不忘拽住惕爻的长袖，这个人便是梁上意。
惕爻一个踉跄，险些也没站稳。
这时，四周的场景像是固定住了般，也不再晃动。
惕爻这才低头看向趴在他身下，紧紧抓着他袖子不放的人，那人则是扯了扯嘴角，面色苍白的对他露了个笑容倒下。
这人还有脸对着他绽放笑容？！
惕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轻松甩开袖子朝后挪了几步。
然后抬头打量这四周的环境，是很空旷的一块空地。
圆形状的，沿着“圆形”的一圈都围满了人，蓝衣长剑，密密麻麻的，好不热闹。
位于“圆形”的正前方，立着座青山，而半山腰上有个不明显的亭子，里面只有一个正悠哉着倚靠在木倚上煮茶的中年修士。
此人便是旭若澜的师父，青澹堂掌门人。
亭子背后青山环绕，云雾朦胧的也叫人看不真切。
惕爻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站在擂台前，被周围杂七杂八的人挤的喘不过气，眉心处是隐约可见有些浮躁的情绪。
“小师弟。”
梁玉铮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惕爻扭头看去，看到梁玉铮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盯着他。
也不对，准确来说是盯着他脚下的方向看。
惕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了，他脚下这个刚被他甩开的人好像就是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掌门蹲下身来查看，地上的人双眼紧闭，蜷缩着身体，如此安详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惕爻明显愣了愣，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碰瓷呢？？
刚将手收回，身旁突然冒出来的梁玉铮就也蹲下来，将梁上意提起来交给身后的崇九。
惕爻颇为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道：“他胸口处被刀刃刺入又拔出，失血过多，这是晕厥过去了吧。”
梁玉铮眉眼弯弯：“我可没有要问罪小师弟的意思。”
惕爻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这个幻境，你们可有破解之法？”
梁玉铮：“自然有办法可解。”
“幻术是青澹堂的入门法术。”梁玉铮收了笑容。
他说：“师父曾告知我幻境都是心中执念所致，这里呈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必然也会是我师兄旭若澜生平所执念之事。”
“经历刚才那样的事，我们都心有疑惑不是吗？既然如此，在幻境里一探究竟岂不更好？”
这人每回说话时都叫人看不透情绪，惕爻直觉不能再同他说下去了。
“言之有理。”只淡淡回了他句便往一旁挪。
“这应该是若清师姐跟若澜师兄五年前的那场比试。”
梁玉铮就跟感觉不到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一样，眯着眼睛凑过去和惕爻说话。
惕爻：“……”
梁玉铮双手抱臂站在他身旁，眼眸放光，比糍粑还黏糊的视线黏在他身上。
惕爻好不自在的看了看擂台上击鼓的人，又对挨在他身侧的人敷衍点头。
“在亭子里坐着的那位便是掌门。”
梁玉铮装作看不出他这个“小师弟”对他的排斥，跟没眼力劲一样接着喋喋不休：“这场比试是专门针对这俩师姐弟设的。”
“为的是选出获胜者留下，将来兴许会继承掌门衣钵。”
“掌门收了两个徒弟，能够重点培养的只有一位。”
“至于输的那位，逐出师门，分去给其他长老当外门弟子收着。当然，倘若运气好，也不是没有再成为内门的机会。”
梁玉铮自顾自讲着，眼神却是注视着亭子的方向。
“那个时候，你应当还没拜入宗门吧？师弟应当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觉得自己还是废话太多，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师弟也许只会对最终的输赢感兴趣。
果不其然，惕爻突然掀了掀眼皮转头看向他：“多谢师兄提醒，那么师兄可不可以告诉我，被逐出师门的可是若澜师兄？”
梁玉铮说：“那是必然的，虽说都是剑修，若清师姐是天生的练剑奇才，可非凡人能比。”
惕爻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波澜不惊的点点头。
“诶大家快看，前面是不是梁玉铮那小子呢，在那搭桌子，他想干什么啊。”
人群中，有人粗犷的喊了一嗓子，接着就有无数颗脑袋伸长脖子往那处瞧。
是一个头不高，小脸白净，青涩稚嫩，脸颊两团红晕，撇开衣服上的好几片污垢不谈，绝对称得上白嫩可爱的小孩子。
此时正专心扛着木桌将它拖到人群身后的位置，随后又是搬了个小凳子，笑眯眯的踩上小凳子将手中的白纸黑字举高。
“就一废物小子，还能干什么，又是欠收拾了呗。”
旁边吊儿郎当的声音接了这人的话，最先带头朝梁玉铮那里走去。
“哟小废物，不是说了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这条腿就别想要了吗？”
“这么大的阵仗，你是有几条腿够我们砍的呀？”
“哈哈哈你看小废物那眼神，瞪你呢！”
“让他瞪！我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我看他还瞪不瞪！！”
“让小爷我看看，你这纸上写的什么啊？”
这人说着，一手夺了梁玉铮手上举着的纸。
低头一看，“押注”两个字赫然纸上。
他将这两字念了出来，暗笑一声后说：“我们小废物这么贪心呢，还想趁着这回捞一笔？”
这人跟他的同伙面对面的交换眼神，随后，突然大声喊道：“来来来，大家伙都来看一下，想押谁押谁，下注无悔。”
梁玉铮颤颤巍巍的将纸接过，心里虽好奇此人这次怎会如此好说话，但还是轻声开口说：“左边是若澜师兄，右边若清师姐。”
“手头上有灵石的都可以趁此机会博一把。”
人群中有人见平常针对梁玉铮的这人都下了注，陆陆续续地也就有人跟着凑了些热闹。
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有钱不赚是傻子吧”，于是一窝蜂的，本来围着中间这块大圆水泄不通的人群，全都齐刷刷地拥到了木桌处。
擂台边上也变得空无一人。
“新入门的弟子脑袋就是聪明哈，你说我怎么没想到这种又能看热闹又能赚钱的法子呢！”
“你押的谁呀？”
“我当然是赌师姐能赢啊，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掌门对师姐也很是青睐的。”
“那成，我也投的师姐。”
“若澜师兄虽成天不是练剑，就是练剑的吧，但据我所知，都还没正式赢过师姐一回。”
“那我也投师姐……”
“怎么都投的师姐啊？还让不让人赚笔大的了。”
“笑死我了，还真有人奔着赚钱来的。”
“你押的谁？”
“师姐啊。”
“你投的左边还是右边？”
“那必须是右边啊。”
……
“都给我安静点，不像话。”亭子中的人突然出声，将手中的茶杯摁在桌上，发出“砰”的撞击声。
也不知是什么原由，这远在天边的人竟能把说话声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茶杯与石桌撞击的声音也听得人心脏一紧。
活像被狗撵，本该是站在木桌前谈笑风生的众人只在下一瞬间，便又密密麻麻的绕着擂台围了一圈，动作没有半分的迟疑。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稀疏起来。
“来了来了！师姐今天这身可真漂亮！”
又是一声洪亮的声音将众人唤醒。
御剑空中的女孩看样子要比身后的男孩稍大一些，待俩人落地，透着寒光的长剑化作白烟，又在下一刻被紧紧握在俩人手上。
动作堪称是整齐划一。
台上的旭若澜自觉退到另一边，紧握剑柄的手指就跟要在剑上留下指印一样重。
此刻，所有人都将眼睛锁定在擂台上，生怕错过一丝细节，更没有人会注意到，木桌前的梁玉铮坐在小板凳上，将目光从台上收回。
被分割线隔开的桌面上，一边是零零碎碎的灵石铺在桌上，一边却早已被堆成了小山丘。
梁玉铮不紧不慢的掏出荷包，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
最终下定决心，将荷包里的十颗灵石，有五颗都放到了旭若澜那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惕爻总感觉身旁的气压一再降低。
忍不住偏头，就看到放大好几倍的梁玉铮正黑着脸看着幻境里傻乎乎收回荷包的小梁玉铮。
画面挺诡异的，惕爻不忍多看。
惕爻说：“当时的你似乎认为旭若澜会羸。”
梁玉铮冷笑：“年纪小，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