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为了逼三姑尽快拉伙过档,还特地安排了几场“意外”,让三姑的夜总会和手下接连出事,制造出一种龙卷风在报复搞鬼的假象。光是夜总会就被警察突击检查了多回,搅得客人们人心惶惶,生意大打折扣。
又是一夜,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警察们冲进夜总会,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客人,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三姑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冷眼看着这一切,手中的香烟燃了一半,烟灰无声地落在地上。
“三姑,又来刮人刮货了。”阿强急匆匆地跑上楼,脸色难看。
三姑冷笑一声,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妩媚的眼透着狠厉,“这个月第三次了,大老板真是没少下本啊。”
与此同时,街头巷尾也传来消息,几名夜总会的小姐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有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甚至被抢走了随身财物。三姑的手下们人心惶惶,纷纷猜测这是龙卷风的报复。
“再这样下去,咱们的生意就撑不住了。”阿强站在一旁,语气中带着焦虑。
“大老板想逼我低头,肯定会从我身边人下手。”三姑看着楼下一派混乱,心中怒气腾起,她努力抑制不停起伏的胸脯,深深呼气,“看紧手下的人,发现手脚不干净的,行踪鬼祟的,一律行家法,宁错杀,勿放过。”
三姑与龙卷风决裂之后,平静了许久的江湖终于掀起了层层波澜,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可龙卷风依旧雷打不动地天天给客人剪头刮脸,仿佛外头的腥风血雨与他毫不相干。
而信一也照旧坐在茶记角落的账台后拨弄算盘,偶尔抬头看一眼街上的动静,又低头继续记账。
龙卷风不开口,他就不会多问一句。几十年的默契,早就不需要言语。
唯独阿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三姑待她如亲生女儿,可龙卷风和信一却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久而久之,生了些许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像针一样往她耳朵里扎。
她试过不去理会这些,可貌似这一切从来不由她来选。她时常坐在凉果铺门口的石阶上发呆,心中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又退下去,就像她怎么都理不清的心思。
慢慢地,流言愈演愈烈,先是有人在茶档里窃窃私语,说阿好"脚踩两条船",既是三姑的干女儿,又和信一走得近,怕不是个"墙头草"。后来话越传越难听,有人说她暗地里替三姑打探龙卷风的消息,也有人说她早就被龙卷风收买,故意接近三姑。
阿好自己倒没说什么,依旧有空去三姑那儿探望,也会常去茶记光顾,与信一阿柒他们谈天说乐。可城寨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连平日相熟的街坊见了她,也下意识避开两步。
直到有一天,三个正在摆摊的卖鱼佬正凑在一起嚼舌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路过的阿好听见。
"表面装得乖巧,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想都不用想,阿好就知道他们在说谁。她低着头快步走开,可身后刺耳的笑声还是追了上来。
"城寨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外人说三道四了?"
三人回头,只见信一斜倚在巷口的石墙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锃亮的蝴蝶刀。他利落收刀,慢悠悠地走过来,啪地按在卖鱼佬的摊桌上。
"阿好就是城寨的人,龙哥的茶她喝得,三姑的饭她也吃得。"他扫了一眼四周,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帮派争斗是帮派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要她愿意,她永远是城寨的人,听到没。"
三人静了一瞬,随后默默散开。
阿好站在不远处,攥紧了衣角,没说话。
信一也没看见她,训完两句话他便转身就拐进楼梯上了理发铺。
“大佬。”
"楼下的话,我都听见了。"龙卷风踱到褪色的红绒沙发前,火柴"嚓"地划亮,香烟头在昏暗里明灭一瞬。他吐出一缕青白的烟,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街坊不明就里乱嚼舌根,叫阿好别往心里去。"
信一将扫帚靠回墙角,走到龙卷风身旁坐下,声音压得低,有些无奈:"她又不是铁打的,哪能真当耳旁风?"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地在膝头敲了两下,"大老板已经摆明车马要撕破脸,我们几时动手?"
龙卷风摘下墨镜,用衣角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镜面反光掠过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本想金盆洗手,安安生生剃头到老。"他将墨镜重新架回鼻梁,烟雾后的声音忽然淬了冰,"既然他非要动城寨,我自然不跟他客气咯。"
"打算怎么做?"信一挑眉。
"他不是馋三姑手里那几个场子散货么?"龙卷风掸了掸烟灰,灰烬飘落在锃亮的皮鞋尖上,"想要我就给他,连人带场子,统统给他。"
信一立刻会意,兴奋的摩拳擦掌,指关节捏得咔咔响:"这次,一定要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龙卷风将要还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大老板耳中。摸不到龙卷风的底,大老板始终心如飘萍,他急着给三姑施压,逼她就范。而三姑也为了示好求和,让出了手下几家小的夜总会和按摩店,希望别再自相残杀。
自然,这点蝇头小利大老板是看不上,干脆撕破脸皮伸手就要三姑手里最好那几家夜总会,不然他手底下的弟兄自然会帮三姑重新好好“装修”夜总会。
这回,三姑没再一口回绝。想要她手里的夜总会可以,要在她的场子散货也可以,但是毒品生意的利润她要三成。
“大老板,既然要合作,就要有诚意。大家都是找口饭吃,以后你主外,我主内,一起将生意做大做强,不是更好?”三姑在酒楼摆足场面跟大老板谈判,她倒了半杯洋酒,递到大老板手边,顺势倚靠在他的椅子旁。
大老板转动着翡翠扳指,目光阴鸷地盯着三姑推来的酒杯,忽然冷笑:"龙卷风是你几十年老友,真是会因为几句气话就要拆伙?"他指尖一推,琥珀色酒液在雪白桌布上洇开一片,"这酒,我可不敢喝。"
三姑不恼,反而轻笑出声。她拎起酒重新斟满一杯,这次却先抿了一口:"你对我有避忌,我理解。"染着蔻丹的指尖沿着杯口缓缓画圈,"我知道你在同南亚帮做生意,你自己的场子消化不了这么多货,就打起了我和城寨的主意。但你知道,在龙卷风眼皮子偷偷摸摸始终不长久。如果有我帮手,自然容易多了。"
三姑继续道:"你安插的那帮蠢材耳目没少露尾巴,过去三个月,我可没少帮你善后,我没向龙卷风揭发你,这就是我的诚意。"
听到这些,大老板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他故作轻松,手指却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难掩心中忐忑。
"明晚,会有一批新货到码头。"大老板开口,横眉看向三姑,"这批货你能吃下多少?"
三姑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公斤。"
大老板冷笑,"这么多货入城寨,龙卷风会发现的。"
三姑自信地说,"你放心,我的夜总会、麻将馆、按摩店,都是最好的分销点。"她向前倾身,"我就要三成,一分一厘都不可以少。"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和龙卷风设的局?"大老板突然问道。
三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推过去。大老板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三姑查到的耳目名单与散货账本。虽然不完全,但凭三姑的手段,查清是迟早的。
"我已经将手下许多产业拱手给了你,我是生意人,我不会为你同龙卷风之间的恩怨买单,我只想保命赚钱,就这么简单。"话已至此,三姑已决定没有再多说一句的必要。她抿了抿红唇,整理了一下领口,转身向门口走去,风风火火地撂下一句话,"如果你信我,明晚让你的船在老地方等着,我派人接货。"
三姑的人马许多都跟着过档去了大老板手下,陆续都撤出了城寨,就连夜芭黎都清净了许多。门口"夜芭黎"霓虹灯牌坏了一截,只剩下"芭黎"还亮着,在潮湿的夜里泛着暧昧的粉光。
阿好拎着一袋刚出炉的杏仁酥,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咚一响。前台的细凤姐正低头涂指甲油,头也不抬地喊:"欢迎光临,按摩还是推——哎哟,阿好!"她抬头见是熟人,立刻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三姑在里头陪客人喝茶呢。"
"没事,我坐会儿。"阿好把杏仁酥搁在柜台上,顺手抽了张纸巾擦手。店里的老旧风扇开着,冷风混着廉价香薰和药油的味道,让她鼻尖发痒,她往里走了走,打算去水房洗洗手。但路过一个包厢时,虚掩的门缝里漏出几句零碎的对话,吸引了她。
"……前几天美兰接了个客人,听说抽到一半就倒了,脸青得像青瓜。"一个沙哑的男声说,"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阿好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哪个场子的货?"另一个声音问。
"在赌馆买,那帮人赌到嗨,吸粉提醒咯。"沙哑嗓子啐了一口,"便宜没好货,但架不住瘾大的人多……"
阿好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些。她正犹豫要不要再靠近一点,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好?"
她猛地回头,差点撞上身后的人。信一站在两步外,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他微微皱眉,眼睛带着一丝疑惑,"你站这儿干嘛?"
阿好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扯出个笑:"啊,我找三姑。" 她垂眸瞟见了信一下意识藏在身后的包袱,立刻转移话题,“你... 来按摩啊?”
信一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瞥向虚掩的包厢门,他低声说:"三姑在接客,你等等吧。"
她哦了一声,正要往水房走去。可刚迈出两步,信一忽然又开口,目光沉静,神色有些严肃:"最近少来夜芭黎了,如果你想找三姑,我带你去尖沙咀的场见她。另外... 街坊们不是有心的,有些话,你别太上心。”说罢,他又恢复了笑脸,“我有事,下次请你饮柠茶,我走了。”
阿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点点头附和了一声。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正从兜里掏出一把薄荷糖时,信一已经匆匆离开了。
她见信一平时抽烟抽多了时会咳嗽,就从凉果铺捞了一把薄荷糖,想着能让他喉咙舒服些,压压烟瘾。
阿好耸了耸肩,无奈地把糖揣了回去。她脑中闪回着信一刚才那番话与表情,细细品味着。
好像很少见信一露出如此严肃紧张的神情。
阿好就这么边思忖着信一那番话边等着三姑。谁知三姑今天招呼客人招呼不过来,腾不出太多时间跟阿好唠家常。她简单跟三姑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被三姑推着离开。
阿好侧身关上夜芭黎的门,拉紧单薄的衬衫,低头穿过晾满衣物的狭窄巷道。楼上不知哪户人家在放徐小凤的歌,歌声透过生锈的铁窗飘下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悠扬。
阿好回家路上刚好经过常去的面馆,索性便点了一碗当夜宵。她依旧点了一碗走葱的细蓉,坐在了靠铁闸门的位置,拿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随即便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远处。
突然一抹动静惊动了她眼中波澜,她瞥见不远处的路灯阴影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阿好下意识歪头,借着大排档的灯光,看见一个骨瘦嶙峋的男人正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钱递给对面的人。
阿好捏着茶杯的手一紧,茶水突然晃出杯沿,烫红了手指。那个侧身站立的剪影,让她心头一跳。
很熟悉的身影,像是见过的人。
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地站起身踮脚去探头望,摇曳灯光下那人轮廓凌厉,身形健硕,但还没等阿好迈出脚步去追时,那人影瞬间闪走,淹没在了拥挤的人头中。
"阿好,云吞面来了。"
老板将碗重重放在桌上,热汤溅在阿好身上上时她才猛地回神。
“好,谢谢老板。”
阿好缓缓地坐了回去,仍未缓过神来,木讷地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云吞面发呆。她拧了拧眉,逼着自己快速回想着方才所见的一切。她反复斟酌,猜测盘算了一下,似乎这一切都并非巧合。
她拿起筷子,心事重重地搅拌着碗中的面条,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