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茸感觉自己正反两面都被墙夹住了,但很快周围就宽敞了起来,躺着的同时还能翻个面。
那多尔伽将她带到哪里去了?
顾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瞪眼干想。
人皮鼓一响,她就和众人分开了,而这段时间遇见的种种怪事都在说明,她就是那个小伢。
她身上有什么能这么被他们抢,早知道这么受欢迎,她早就上凡间来玩了。
无聊地想了半晌,头顶的一圈突然亮起了铭文,她抬手摸过去,还没碰触就被电了一下。
看来是不能随意摸了。
她换了个姿势,改为趴着,抬着脖子看过去。
有点熟悉。
“死者无悔,生者永存。”她顺着句子念了过去,和钱爷说的那句是同一个意思。
应该和姜家的壁画有关。
顾茸手撑得有些酸了,扭了扭脖子,等视线转向侧面的同样句式的铭文,她才发现这不是天纹吗。
突然读懂天纹并没有让顾茸高兴起来,没名正言顺从幽冥飞升就窥探天界的秘密,这不是她该懂的东西。
而且多尔伽将她带去的地方肯定不是个正经地方,等会天亮第一眼见到赵银珠那张脸,可太不划算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顾茸向四周摸索,左右翻滚了一下终于碰到了墙壁,她用力一锤。
除了手疼没啥发生。
又用法力走了身体一圈,她‘啊’地叫了一声:“真是败家子,带走就带走,把我花了八万功德买的实身还回来呀!”
当然没有人回应,如今只有她的魂魄在这里。
顾茸叹了口气,干脆躺着静修起来,渐渐在静默中睡熟了,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开始变冷,直接把她冻醒。
“啊嚏!”
她打了个哆嗦,抱紧双臂,将身体蜷缩起来。
但就她身上这点单薄的衣物根本没有用,黑暗里像是打了一筐子冷风进来,能把人冻成个人棍。
顾茸抬头望着天纹,本来就觉得那玩意亮得刺眼,好不容易睡着了还那么冷。
“都把人绑走了,能不能给点舒适的环境。”
回应她的是一声琴铮。
顾茸本来半眯起的眼皮猛地抬起来:“谁在外面?”
又是一声铮鸣,带着戾气,她心中认定这不是多尔伽那个女人能弹出来的调子。
难不成自己不在多尔伽手上?
怵然间,电流从天纹上走过,晃眼的金光乍现,伴随着琴声,顾茸发现天纹外的黑暗变得可见,像是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
为免撞头,她慢慢地爬了起来。
四周是熟悉的场景,身下的石棺卧在水里,水中结着冰渣。
已经太久没进入过这个空间了,但顾茸心底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她爬出石棺,脚踏在冰水里,仍然刺骨,却是脚落在实地的踏实感。
她没有找到和上次一样出去的石路,只能往前方慢慢挪腾。
不多时,脚下突然踢着个东西。
石路?能出去了!
顾茸心中一喜,正想要踏上去,却发现这石路倒了。
她低头一看。
这是哪门子的石路,明明是个人!
顾茸防备地撤了两步,蹲下身仔细去看。
姜冶?!他怎么在这?难道也被多尔伽带走了?
顾茸心底一惊,喊了一声:“姜冶!”
但地上的人没有回答她,姜冶跪在水里,右手紧紧攥着圆刀,左手压在一块冰上,已经被冻得发红,他却全然没有反应,只是干巴巴地看着左手背。
“我要救你,我不能等了。”他盯着一点,喃喃道。
说罢,他举起圆刀,对着左手背的疤痕处狠狠划下去。
“住手!”顾茸试图抱住他的手,却忘了自己仍是魂魄,硬生生地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趴在了水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圆刀刺穿皮肤,那道疤痕重新开裂,这一下刺得极深,手下的冰瞬间染上了猩红。
石棺金色的天纹猛地炸开,整个空间里全部都是碎石渣,星星点点地萦绕在两人周围。
顾茸从水中爬起来,抹着脸上的水,明明知道这人不会回答她,还是担心道:“疯子!你手如何?”
姜冶也被炸开的石棺吸引住视线,他缄默地看着飘在空气里的粉尘,眸子里湿漉漉的,像是要哭出来:“你...在哪?”
他攥紧圆刀,在手里转了半圈。
顾茸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来担忧的声音换了语气,骂道:“你做什么!还想再来一下,你手不要了!”
可姜冶根本听不见,对着那道疤痕又刺了进去,手掌都快扎了个对穿。
“姜冶!”顾茸发誓这是她最近这百年第一次真情实感的落泪,没有任何被任何魂魄的记忆影响,纯粹是被眼前人吓到而流下眼泪。
脸上的水和泪混在一起,顾茸尖叫地哭出声,她抱着膝将脸埋在手臂里。
圆刀落进了水里,发出扑通一声。
“顾茸?”
姜冶的眼神还对着石棺的方向,他看不见身旁的人。
顾茸听他唤名字,从肘间抬起脸:“我在这!”
“你,醒了?”姜冶将头转了过来,他的视线终于凝在了顾茸身上,“怎么哭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软弱过,但如今却只想依赖地抱一下这凡人。
可惜,手再次从姜冶身上穿了过去。
“我没事。”眼前人看得见摸不着,难受得发紧,顾茸只能尴尬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姜冶红着眼,将手轻轻靠在她脸上,虽然碰不到,顾茸也觉得温柔极了。
她骂道:“先将你手上的血给止住再碰我!”
姜冶回神,掏出帕子在伤口随便缠了两道:“多尔伽把你带走了,但幸好你的朋友速度快,一共十个人皮鼓,戳破了六面,损了她的精气。”
在暗香坊,人皮鼓就表现出了斗转星移的能力,一声响便能将人移走。
最厉害的是多尔伽手里的那面,他们没来得及抢走,但其他被操控的姑娘没有那么快离开,他们得以抢走几面。
暗香坊宾客集体昏迷,姜冶命人封了坊,并让姜北宿替姜家出面彻查钱行货担的产业。
他自己则独自关在房内研究了人皮鼓几日,想起溪村里顾茸神飞身在的情况,才察觉到顾茸的魂魄可能没有跟着多尔伽走。
“我试了许多方法,终于找到了这处。”姜冶把玩着圆刀,低着头道。
“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他怕顾茸担心,继续补充道。
顾茸攥紧了手,张望着周围,心里一阵酸楚。
找到这里?只有死人能进的地方他是怎么找的,定是用了什么不能说的疯方法。
但对于此,她没办法指责,只能道:“我知道了。”
空间内静了下来,连周身飘起的沙粒都停在了半空中。
两个人跪在水里,互相憋着口气。
“你...”
“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都闭上了嘴,四周更是静默,都不敢再次开口。
顾茸松了口气,重新道:“和我的那几位呢?”
“在暗香坊附近驻守,有一位左姑娘很是担忧你的安危,说她要先回一趟幽冥,找你们的司命。”姜冶说道。
“好。”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顾茸点点头,“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的青蛇和珍珠都在我这,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需要我帮你带什么话吗?”姜冶道。
“小翠的那个球估计弄丢了,不知道它会不会发脾气变出真身,如果再跑去杀人,你一定要阻止,不对,你先把你自己的性命顾好再阻止。”顾茸想起那个惹事精就恼火。
“小翠?”姜冶轻笑道,“据我所知它是个公蛇。”
“怎么了,你那鹰还就叫鹰呢,我这至少有个正经称呼。”顾茸直起身子道。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连身下的冰似乎都被笑声融化了一点。
顾茸大剌剌地坐着,继续道:“如果你见到和我一起的另外几位,麻烦让他们帮我联系一下方梵。”
这个情况她是不敢同月磬说的,但又不能和精怪司断联,所以只能和方梵先通个气。
姜冶一口答应,少顷看向快要溃散的沙粒,道:“时间要到了,我会被推出去,这个你拿着。”
顾茸发现一个小木雕被放在了自己面前,是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小人,神态里的自若以及被风吹起的发丝都被刻画了出来。
“这是怕我无聊,给我弄了个小人看?”
“慢慢将你的魂魄引到这里,应该就能将你带出去。”姜冶解释道。
顾茸虚握住木雕,它是凡间之物,自己连触碰都做不到,只能用法力将它慢慢托起。
但这样也足够了,她答应了一声,在抬眼发现姜冶已经走了。
整个空间重归原状,刹那间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走得真利索。
顾茸撇撇嘴,托着木雕小人又躺回了石棺里。
在这黑暗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打坐,但却时时刻刻都捏着这个神似她的木雕小人。
每日都将魂魄渡进去,直到与它的链接越来越深,不用法力也能攥的起来的时候,本来漆黑的空间长满了金色的天纹。
如同星星般照亮整个空间。
顾茸抬头欣赏着星空,闭上了眼。
微暖的风从衣袖灌进身体,身上是这段时间都没感觉到的温暖。
慢慢睁开眼,一个黄色的灯笼挂在窗前,里面有火也有风,两者交缠着在灯笼里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