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狗的尖叫声确实惨绝人寰,钱爷刀尖还没碰着血就已经回了鞘:“你娘的,老子听曲的兴致都被你搅没了。”
说着钱爷又用那条木腿向死里踢了下何二狗。
何二狗一个躬身,咬上了他仅剩的那条好腿。
“啊!”钱爷一声痛呼,扯着何二狗的头发才让他的嘴从腿上松开,一个血牙印,赫然出现在他腿上。
两条腿没一个好的了,钱爷气得不知去哪说理,木棍腿敲在地板上梆梆响,骂着娘就离开酒馆。
钱爷走后,众人都被何二狗这疯狗吓得远离,纷纷结账离开酒馆。
“你来压住他。”
本就是梦境,顾茸也不隐藏了,她调动法力,隔空扯出丝线,用力向外一拽。
何二狗身体猛地向前,摔了个大马趴,却瞬间直起身子手脚并用地向后逃去。
左筝甩着自己的惩鞭,将他牢牢捆住,他越是挣扎身上就绑地越是紧。
那几道银线像是要将何二狗的骨髓都给抽出来,他眼珠子突出来,女人的脸和他本体的脸不断变幻。
何二狗头不断回撤,与银线较着劲。
顾茸觉得手上银线十分紧,有些许崩断的趋势。
左筝也咬着牙,她没想到凶魂的气力这么大:“他脖子不会突然断的吧。”
“不会。”顾茸肯定道,除非他自己掰断,不过她没说出口,别不小心给了这凶魂灵感。
她逐步加大了手上的气力。
啪——
一根银线断裂,何二狗眉心处的其余银线已经染了黑色。
惩鞭上的符文也因为黑气不断运转,现在再看何二狗,就像有个影子贴在他身边,成为了重叠的两个人。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1】
中间戏台子上的琴突然弹了起来,戏女吱吱呀呀地唱了半句,回荡在整个空空荡荡的酒馆。
二人这才发现,戏女一直都坐在台上,不仅唱着戏供人看,还看着她们上演的好戏。
顾茸松了银线,何二狗放松的瞬间便又开始摸自己的脸。
戏女左眼皮上有颗粉色小痣,她从左筝扫向顾茸,旋即又期期艾艾唱道:“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她亭亭站起,绕着戏台翩翩起舞,自顾自的在那里唱着。
“不好,她要跑了。”顾茸见她旋转的越来越快,梦境有崩裂之势。
她将银线甩上戏台,在快接近戏女的时候,只见戏女轻轻一跳,直接脱开了束缚。
戏女笑着起舞,琴弦刮出的风成为利刃,四处皆是她扬起的粉砂。
顾茸召了剑出来,在沙尘中追着这女人跑,但这梦不是她造的。
女人琴弹一下,眼前的路瞬间便堵上了。
顾茸差点撞上墙,只听女人的声音又从头顶上传过来。
她迅速找了另一条路,绕着追上去,却在转身间就被困在了一个纸盒子里。
左筝见状一击灵力替她戳破纸盒子,顾茸踩着剑绕回到她身边,她屏息听了一会,仔细辨别戏女的方向,发现她一会近,一会远,一会空荡荡的有回音,一会又像是在耳边说话,清晰不已。
“这女人笑得我耳朵疼。”左筝则捂着脑袋,戏女的音浪着实厉害,一声比一声强,不是让人越听越清醒的那种,而是让人昏昏欲睡。
需要将她的声音断掉。
顾茸看向身边已经昏厥了的何二狗,身上的惩鞭的痕迹已经开始发出青紫,心生一计。
“你甩一下鞭。”顾茸抓开左筝捂在耳朵上的一只手,喊道。
左筝被声音吵得已经半昏了,听见她的话,不疑有他,直接就甩了。
蕴含着法力的鞭子甩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打断了戏女的曲子。
左筝甩鞭没有技巧,上下抬手就是一鞭,毫无音律可言,戏女唱一句,她就鞭一声,被这几声鞭子无数次打断,戏女磕磕巴巴一会愣是起不上调。
“继续甩,可别停了。”顾茸抓住机会,御剑就向戏女身边飞去。
顾茸靠近时,戏女还在不断拨弦,可是当曲调接不上时,这梦境也不听她使唤了。
“可算抓着你了。”顾茸手伸在前方,银线缠绕她的手臂,陶罐自带的半透明触手探出,成为巨网,逐渐包裹住戏女。
夭羽剑飞在前面,戏女被剑刃伤到,肩膀处出现一道血口子。
她动作一下子慢了起来,顾茸召回夭羽,三两步遍追上她。
离得近了,戏女眼角的褶皱显现出来,松弛的皮肤在脂粉下也无所遁形。
她注意到了顾茸的视线,扔下琴,用手捂住脸,但那些本就不值价的劣质脂粉根本禁不起她折腾,全部晕开了,双唇上的红色晕到了下巴上。
她开始同何二狗一样开始惊声尖叫:“别看我,别看我!”
血红色的凶印在她眉心显现,包裹的触手内部直接被烧穿了个大洞,差点连在之后的顾茸都被它燎着。
顾茸这一躲,戏女停止了尖叫,整张脸只露出左眼还完好的妆容,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顾茸,旋即眼睛如月牙般弯了起来。
“还想躲?”顾茸被她看的不舒服,又是伸手一抓。
戏女捂着面躲开,翻身之间身上彩带飘逸,那把琴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又找到了调子,重新唱道:“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她一句还未完,顾茸心口便开始痛起来,银线和触手皆是向后一缩。
左筝狂甩着鞭子赶来,那女人再也不怕,直接露出已斑驳不堪的脸,猛地一拨琴弦,酒馆门窗全部合起。
顾茸从梦中惊醒,死死捂住胸口,这种感觉和当时在赵银珠墓前太像了,她心中略微恐慌,待得缓回一阵,她拨开自己胸前的衣服。
心口上方,锁骨下方一点,有一块青紫色的淤青,还略微肿胀着,看着十分严重。
“这是什么?”左筝也醒了,坐在顾茸身边,贴近了看那处淤青,扬声道,“那丑女人打你了?!”
顾茸将衣服合上,装作无事道:“没有的事,这是之前的。”
左筝松了口气:“没事就行,还有其他地方受伤没有?”
顾茸拾起从何二狗额头上掉落的罐子,摇摇头:“可惜了,让她跑了。”
两人站起身,突然发现身边正坐着一人。
何二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坐在床上空空地看着一处,正是顾茸站着的地方。
顾茸心停跳一拍,仔细想了下自己的实体在房顶上呢,无论如何这人也是看不见的,才放下心来。
“他怎么了,就算咱没抓住,那鬼也应该是出去了,这反应不对呀。”左筝捏着手指,急道。
顾茸抬头感受了一下,凶魂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顺着何二狗身上的酒味不断向外扩散着。
“这附近大概有多少住家?”顾茸问道。
“几十户?”左筝道。
“她被我打伤了,应该跑的不远,况且她应该只能靠梦境跑,不能单独走。”顾茸分析道。
“那我们只需要去抓已经睡着的那几个就行了?”左筝拍手道。
“还有一个条件,她似乎很在乎自己的容貌,找好看一点的。”顾茸想着在梦境中戏女的模样道。
左筝歪着脑袋,疑惑道:“为什么不找一个比她差的附身,非要找美的,这不是受虐狂吗?”
顾茸问道:“你在幽冥的时候有见过她的真身吗?”
左筝仔细回想道:“只在逃走的时候看过一眼,长得和刚才那样差不多,也不漂亮啊。”
“她想要别人也体验她的痛苦,”顾茸解释道,“她是在睡梦中惊吓至死,大抵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吧,承受不住自己的衰老。”
所以她不仅要找美的,还要找身体哪里有明显缺陷,会成为心事的那种。
左筝点点头,又疑惑地看向何二狗,手里还捏了个光出来:“这么一看,这二狗子长得还有点清秀的。”
在她看来何二狗的大肚子和名字严重影响了他的形象,难怪那戏女能找上身来。
在光的照映下,何二狗眼珠子动了动,但仍然闭着眼,他梦游似地挪了挪双唇:“小...伢?”
顾茸抓紧自己的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拧着眉眼,怒道:“赵银珠?!”
何二狗不回答,软了身子仰躺在床上,又打起呼来。
“小伢是谁?赵银珠是谁?”左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感觉顾茸脸色极差。
顾茸不语,她不知道为何赵银珠能够找来,她揉了揉淤青的位置:“看来我们要尽早抓着那个凶魂了。”
左筝见她如此严肃,有眼色地迅速抓起陶罐:“当然,越快越好。”
两人没有先回实身,如今看来何二狗家还算是安全的地方,她们如今只要挨家挨户地找人就行了。
这一片的房子高矮一致,连造型都是差不多的,两人如两道影子在房檐上跳走。
左筝拿着罗盘,在每一间屋子上都停留了脚步:“这罗盘怎么不顶用了,每一间都有凶魂呀。”
“别用了,有别的东西进来了,它指不准的。”顾茸探出法力,那凶魂应该染了何二狗的酒味,仔细辨别还是能够找得到的。
正当她沉息凝神,静静寻觅时,怀中突然一阵骚动,青蛇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奔着一户人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