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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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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点!”于半夏叉着腰喊。

杨连浩把刚才高高抛出去的课本捞回来,心虚地挠了挠头,嬉笑着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着你。”

“你差点砸到我了。”

于半夏控诉,露出一张非常凶的表情盯着杨连浩,威胁道:“再有下次,我不会告老师,只会告诉刘月月,让她来揍你!”

“不敢不敢,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杨连浩搓了搓手,举起三根手指。

但他的嘴角却大大咧着,让人看了就生气。

于半夏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哼了一声就仰着头离开,明丽的阳光由她头上翡翠色的水晶发夹上折射过来,晃得杨连浩眼前一阵绿光。

刘月月坐她旁边,不轻不重地戳她一下。

亲人的规训与严苛让她缺乏认同和辨别方向的能力,但朋友的关心和真诚又让她找到自我。于半夏是一个不难琢磨的人。

“池舒,月月,你们收拾好东西了吗?”于半夏走过来,看着两人空荡荡的课桌,“什么时候收拾的?我都没发现。”

刘月月嘿嘿一笑:“前天我爸来接我,一车直接拉走了。”

“行啊你。”

“那你呢,小舒?”

池舒拍拍脚下的小型拉杆箱,“我昨天已经带走一部分,剩的不多,这次直接全搬走。”

于半夏蹲下来,摸摸又敲敲,满意地说:“看起来不错嘛,在哪里买的?”

“网上,我把链接发你?”

“好啊。”

于半夏心情很好地点了个收藏,看到一边苦着张脸的李鹤如,坐下来问:“她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啊?”

“别提了,为了这次会考,她妈把年假都用了,专门在家看着她,给她列的计划表都从早上五点半排到晚上十一点了。”孟心怡不可置信地大喊:“十七个小时啊!在学校好歹还有两个大课间呢!我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她爸妈亲生的。”

“太离谱了吧!”

于半夏一脸难以理解,她以为自己父母就够严格了,没想到李鹤如的家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探究地看过去,李鹤如却点了点头。

“一点自由都没了,就这么对你没信心吗?一个会考就这样,等到了自招和高考还得了?”

“就是,之前不是好点了吗,怎么突然比之前更严了?”

李鹤如犹豫了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上次小测我没有拿到满分,妈妈说都是因为我不上心,所有花大价钱买了很多密卷,每天放学都要我做。”

“你这样不行,要跟她说清楚的。”

“那个小测就是难啊,全年级都没有几个满分,而且高考跟它的类型都不一样,那么看重干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辩驳,李鹤如静静地听着,其实也觉得有道理。

她抬起了头,怯怯的眼神中流淌着一点希望,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放到池舒的身上。

“跟你妈妈好好谈谈吧,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她为你整理书桌,动作很温柔很细致。言行举止不会骗人,她是在乎你的。如果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心里话,或许能消解她对你的控制欲。”

池舒回想起家长会时的画面。

那个中年女人穿着白色衬衫与西裤,挎着哑光皮包,细长的脖颈带着一条蓝色贝母项链,杏眼瓜子脸,身姿像挺直的笔杆。

她看上去不苟言笑,沉静而严厉,但临走时又会认真地为自己的女儿摆齐书本,擦净桌面。

池舒看到她的手指抚摸过李鹤如的课本,在她娟秀的字迹上停留。

还看到她的手指被课桌背面的木刺扎出血珠,鲜亮的红色洇湿了柔软的白色纸巾,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摁着擦了两下就又恢复成那副冷漠的样子。

只有她的双手将她出卖,摸索着为她的女儿清除了一切的伤害。

这样坚硬又感性的人,绝对不会没有真心。

“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她会很适用。”

李鹤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哎呀,放轻松了。”刘月月拍了下她的肩膀,“如果还是达不到效果的话,那就只能我们全体上阵了。”

“啊?”

“去你家攻略你老妈呀,咱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她一个吗?”

“没错!”于半夏兴冲冲地站到刘月月身边,“到时候就说我们去你家探讨功课,然后车轮战,肯定能把她说通。”

“对不对,小舒?”

池舒讪笑一下,“也……算是个办法。”

“反正沟通是必要手段,其他任何方法都只是辅助,你要把你最真实的感受告诉你的妈妈。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理想,你对她的爱和难以分割的恨,都要跟她好好讲清楚。”

池舒的面孔在李鹤如眼前愈发清晰,她的一言一行都像落进她心里的春雨,淅淅沥沥,温暖而又带着湿意。

临近放学,高涵合上了资料。

近几年的会考试题,她挑出部分有难度的带着大家简单过了一遍。虽然会考整体难度较低,但有备无患,了解一下总没错。

讲台底下学生蠢蠢欲动。

高涵一眼扫过去,杨连浩几人立刻噤声。

“行了,想收拾就收拾吧,别偷偷摸摸的。动静都小点儿,给我踏实等放学。”

“这次会考,都别不当回事儿,该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你们考得高我也不会多拿一分工资,学习都是给自己学的,有点儿上进心。

……

底下的学生“嗯嗯”“是是”的附和着。

这些话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他们耳朵里都快要长出茧子了。

窗户外面的阳光像火苗一样逐渐熄灭了,大家斜着眼看火烧云,看那看不清的远方。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话很有道理,只是还没有到领悟这些的时机。

“叮铃铃”的声音骤然响起。

教室里的人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站起身冲向两个门。

“高老师再见!”

“涵姐拜拜……”

一张张神采奕奕的青春面孔从高涵身边掠过,她恍惚觉得自己也年轻起来,回到了青春岁月。

“慢点儿跑,都急什么。”高涵喊着,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池舒跟叶幸一起放学。

出校门不能骑车,叶幸慢慢推着电动车,两人并肩从人流中脱离。

不知道是今天温度适宜,还是自己穿的太厚,池舒感觉从内到外都很暖和,哪怕被一阵一阵的小风吹着,她都没有一丝凉意。

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到马路边,赵叔从车窗那里探出头,朝他们招手。

池舒转过身,笑着凝视叶幸那张标志但透露着淡淡冷感的脸庞,“那就后天见啦,能跟你分到一个学校,我很开心,希望成绩也能向你看齐。好好休息,我们都要养足精神。”

“好,我们后天见。”

路边已成标志性植物的银杏树掉落了自己仅剩的几片叶子,叶幸看到有一片落在了池舒脚下。

于是又说:“过两天好像要下雪,你注意保暖。”

“嗯,你也是。”

池舒进了后座,赵叔把小拉杆箱放进车内,给她关上车门,远远地冲着叶幸点了下头,算是问好。

黑色宾利哪怕在这如海车流中都十分惹眼,因此他们离开得很快。

叶幸骑上电动车,与他们背道而驰。

会考时间是阳历一月十二到十四号,为期三天,共十科。

今天是考试的第二天。

叶幸照例六点多起床,热了热昨晚的小米粥,配着一盘炒菜和馒头,热气腾腾的食物进了肚,一会儿骑车才不冷。

从小区到四中很远,这段路刚好没地铁,坐公交又太慢。进考场的规定时间是八点半,如果要在八点十五左右到达,他必须在六点五十就从家出发。

叶幸裹好了帽子、围巾和口罩,套上一件耐脏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才合上了家里的大门。

外面天光大亮,但温度很低,叶幸估计至少有零下三度,空气湿漉漉的,让人担心会不会下雨。他把手伸进挡风被里,口袋中的雨衣安稳地待在那里,他的心才稍微定了下。

之前有次下暴雨,叶幸发现自己的雨衣被人摸走了,雨势不见停歇,他只能冒雨回家,后果就是重感冒发烧,耽误他很多功夫。

往后,每次他用完雨衣都会塞进自己的书包,直到下次下雨,再重新拿出。

生病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对于物质和时间都不富裕的人来说,那是很大的麻烦。

叶幸总要学会规避这些麻烦。

七点钟。

叶幸骑着电动车在人群稀落的街道里穿行,寒颤颤的空气铺天盖地朝他卷过来,“哒哒”滴进他的身体,钻入他裸露在外皮肤的每个缝隙。

叶幸眯了下眼。

灰色的毛线帽压塌了他柔软的头发,厚实的围巾和口罩又遮住他的脖子和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要看路的眼睛。风直往脸上扑,吹得他眼眶发酸,眉弓冰冷。

叶幸停下来,两只手给眼睛回温,然后继续赶路。

电动车在他的驾驶下向着目的地不断靠近,他经过一个又一个小区。这些楼房一会儿破败,一会儿高耸入云,道路两边的汽车一会儿美轮美奂,一会儿又蒙遍尘埃。街边商场的橱窗里稀稀落落地摆着六位数的高级珠宝和服饰,可另一端清洁工人正努力地挥动手里的打扫工具。

叶幸看着路。

又看到这些。

他的视力是敏锐的,但他的眼睛是空心的,是冷的,是硬的。

他的心里浮现出一大堆英文单词和物理公式。

subvert,transform,beloved。自由落体运动、平抛运动、斜上抛运动,机械能是守恒的,动量也是守恒的,它们的原理是什么,身边的应用又有什么。

这些都是有用的东西。

八点十三分,叶幸终于到达目的地。

四中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街道两边混杂着市内各个高中的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只等着门口的保安大叔开门。

叶幸把电动车锁好,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默默回忆今天考试的科目内容。

周围人声嘈杂,背书的,聊天的,打着哈欠还没睡醒的,于他而言如无物。他闭上眼睛,各种知识点就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大概二十七八分,叶幸睁开眼。

他扫了一眼聊天界面,给池舒发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

两人考场相近,约好在校门口碰面,可现在门口的安保人员都开始检查准考证了,他仍没有见到池舒的身影。

叶幸有些不安,攥着手机的手心因为紧张沁出薄汗。

在他盯着手机看了足足两分钟后,终于等到了对面的回应。

一通电话打过来,池舒的声音有些焦急,“我们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路被堵住了。”

和她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那头不知道多少人的斥责和埋怨,吵吵嚷嚷,叶幸不得把脸贴近手机才能听清。

他立即开口:“你现在在哪儿?离四中有多远?”

“我在高架桥上,旁边是新月大厦,离考场还有四五公里。”

池舒缓了口气,望着前面拥堵的路况和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赵叔与父亲,“这块儿全都堵死了,汽车根本走不动。我爸爸和赵叔在打电话找人过来,已经等了快十分钟了。”

“你别着急,发给我你的位置。”

通话还在持续,池舒不知道他要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了发送。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多了,考场的门也已经开了,叶幸从不迟到,这会儿应该已经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排队准备进行考前检查。

池舒想到这里,有些庆幸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站在车外,努力压下面上的焦虑。爸爸和赵叔已经很自责了,她只能尽力安慰两人,不敢再给他们压力。

潮湿阴寒的风刀子一般削上池舒的脸,又无孔不入地扎进她的心里。

因为坐车,池舒今天没有带名字和围巾,面临这样恶劣的天气,她只好把毛衣和羽绒服拉的更高,奋力把身体缩进里面去。

池舒在桥上走动,和叶幸的电话已经挂了,路还有那么远,很多同学都已经到了考场,爸爸也不知道有没有借到电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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