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负手朝他们走了两步，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就是你们合伙捕猎沙丁鱼群的？”

三小只身上都挂了彩，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没一个人敢回话。

龙九又道：“听延舒说你们和沙丁鱼水族火拼的时候挺嚣张的？”

三小时齐齐摇头，为了证明没有说谎，连两腮的肉都甩得震动起来。

龙九慢慢踱步，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捕猎沙丁鱼群原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都要生存，吃点儿海鲜不算什么。可你们一次性捕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该做得干净利落些。”

“可惜，被人给发现了，并且把这件事升华成了两个族群的战斗，闹得沸沸扬扬，这就很过分了。海底律文说得很清楚，已化形的水族不得干预同类未化形水族事务。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

“偷猎不是罪，但确是导火索，造成人员伤亡你们有责任。我判你们——废除三十年修为，监禁二十年，认不认？”

龙九说的有理有据，三人一时找不到词反驳，就连站在一旁的顾小白看他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龙九等了片刻，见三人万念俱灰，凄凄惨惨没有动作，便失去耐心，“既然没有疑义，那本君就动手了。”

突然，被围坐在中间的那个灰发男子不甘地开口问道：“那、那沙丁鱼水族他们判什么罪？”

听到这个问题，顾小白觉得龙九不会回答。没想到男人居然耐着性子道：“沙丁鱼领头的，寻衅滋事，判监禁二十年。余下双方从犯，判监禁十年。”

对于妖来说，十年二十年不过是他们漫长生命中小小一部分，转瞬即逝，不足为惧。然而对人类来说，却是最好的年华，生命的几分之一。

三小只再无异议，龙九废去了他们三十年修为，算是小惩大诫。结束后，便带着顾小白离开。

回去路上，顾小白一路无话。龙九把他送到卧房门口，问道：“一路上闷闷不乐，你是觉得我判轻了，还是判重了？”

顾小白睁大眼睛，忙解释道：“没有，我没那么觉得。”

“那你哭丧着脸干什么？”龙九皱眉，“别人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是一刻不收拾，就敢给我脸色看。”

顾小白大感冤枉，“我真没有！我就是，我就是……”他自动消音，垂下眼眸。心说，就是觉得，你方才像个陌生人。

原来吊儿郎当，不靠谱只是他的外衣。自己以为的和龙九已经很要好了，原来都是假象。他忽然有点悲伤，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初中时候自己交过的第一个朋友。

他小升初，学校实行寄宿制，对方是他的同桌，亦是他的室友。那是个充满希望的年纪，他很快就和那名男生做了朋友，几乎形影不离。

直到有次，男生带他回家去玩儿，他才知道两个人的差距是如此的天差地别。一个是城堡里的王子，一个是贫民窟的小人物。明明生活中有太多细节足够他发现，他却自动忽略掉了。

一种难言的情绪缠绕着顾小白，他仍旧和男生一起上下学，回宿舍，可再也没有以往那般自在。

再到后来，他是孤儿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再单纯，无论是带有同情的，还是其他什么，顾小白都无法忍受。

虽然男生待他一如既往，但自卑如附骨之疽。老师调整座位之后，也和男生渐行渐远。

他再也没有在学校交过朋友，逐渐变成别人口中的孤僻少年。

龙九见他不想说，没再继续追问，道：“行了，赶紧回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顾小白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关门。他所认识的龙九，只是他自愿展示的一面而已，这根本算不上解。

他是不是又要像失去同桌那样失去龙九？顾小白被陡然生出的想法吓到了。他为什么要用“失去”这个次词？他默默咀嚼这两个字，竟凭空多出一丝狎昵的感觉，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滋生。只是还未明晰，还未窥得全貌。

顾小白告诉自己，他和龙九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道扬镳。人的一辈子那么短，身边过客如过江之卿，再难舍，也总归要散场。

就像小时候，他偷偷养过的一只小野猫，那只猫消失之后，他哭了很久，但很快便接受了事实，生活还要继续。

第二天一早，龙三如约出现在顾小白屋外。他敲响门，顾小白从里面打开。

龙三目光停留在他两只黑眼圈上，愣了愣，关心地问：“小白弟弟昨晚没睡好吗？”

顾小白一脸沉郁，打着哈欠说：“可能是要回家太兴奋了，我有点失眠。”

龙三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给你带了身衣服，回人间总不能穿这身老古董。”

顾小白被他的贴心感动，连忙接过道谢。

龙三笑道：“赶紧去换了吧，快的话，我们还能赶上吃早餐呢。”

听他这么说，顾小白回魂了一大半，飞快进屋打开衣袋，里面是一件T恤和休闲裤。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

“好了，我们走吧。”顾小白打开房门，心里有些微微的紧张。

龙三早已施法将门口站岗的两只龙虾卫定住，不怕它们会去通风报信。他说了一声“失礼了”把顾小白往怀里带了带，化作一道流光从龙宫飞出。

和龙九带来的体验感不同，龙三带他起飞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周围的景象模糊成一片灰白，让顾小白觉得自己仿佛在穿越某个时空的隧道。

不出片刻，他们便出现在人间某条寂静街道。顾小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绿化带边狂呕，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龙三掏出手帕递给他，顾小白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

那么精致的手帕，用来擦眼泪鼻涕，太过糟蹋。龙三收回手帕，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一包香纸和一杯水，再次递到顾小白面前。

顾小白立马接过，灌了一大口漱口，剩下的全倒手心洗脸，最后用纸巾擦了擦。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顾小白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虚脱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龙三道：“我去找个人问问。”

顾小白：“……”感情您老降落是随机的吗？

龙三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环卫工，立马跑过去询问，很快折了回来。说：“这里是D市，我飞过头了。”

“……”还真是随机的。顾小白有些无奈，如果再飞一次，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龙三为此也感到很抱歉，歉疚地说：“对不起啊，是我粗心，没顾虑到你是人类。要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餐，回头我飞慢点，这次保证不超速。”

顾小白刚才胃都吐空了，现在确实饿得要死，他立马表示同意。至于怎么回去，等饭后再讨论。还好D市距离H市不算远。

他们就近小区边上选了个面积大的、装潢还算精致的早餐店就餐。龙三作为龙族的三皇子，东海娱乐的大当家，吃个早饭都讲究排面。

他一进屋，就高声问：“老板，有包间么？”

前台收银的小姑娘正摆弄电脑，头也不抬，语气很冲地说：“我们这是早餐店，想要包间请出门左转去隔壁的——”说到这儿，她已经抬起头来，瞧见龙三那张帅得没边儿的脸，公鸭嗓顿时变成棉花糖一样甜软，“隔壁的大酒店～～”

世风日下，颜值当道。顾小白看龙三有出门左转的意思，忙出声道：“要不我们将就一下吧。”他实在没力气走了。

龙三道：“那好吧。”

俩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收银小姑娘亲自过来招待。顾小白问龙三想吃什么，龙三说了几个名字，收银员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温柔甜美地说：没有～

顾小白咳嗽了一声，“要不，我来点吧。”

龙三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顾小白点了一笼灌汤包，一笼香菇肉馅儿煎饺，两碗小米粥。

收银员麻溜地安排去了。

早餐上桌，龙九浅尝了几个便不吃，剩余的全都送进顾小白的肚子里了。他伸直了腿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龙三起身去结账，银台小姑娘看到他手里的黑卡眼都直了，礼貌而不失微笑的说：“抱歉先生～我们店里只接受手机微信支付、支付宝支付和现金支付。”

“哦～是这样啊。”龙三脸上带着一丝雅痞的坏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钞票放在桌子上，道：“不必找了。”

回H城路上，龙三特地放缓飞行速度，待到H市上空，通过顾小白指路，他们直接在一品居偏僻角落里降落。

龙三飞行时施了隐身术，不怕被人察觉，只是现身的时候得避着点人，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年头到处都是摄像头。

顾小白迫切的心情在双脚着地那一刻攀到顶峰，他飞快地跑进大楼，按电梯键。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电梯下行的红色数字，变成1电梯门打开，快速窜了进去。

旁边龙三总能不紧不慢跟在他身旁。

电梯上升过程中，顾小白喃喃自语：“我这几天不在家，林素肯定着急坏了，他说不定以为我，以为我死了。我突然这么出现，他肯定很激动，我不想看见他哭。”

“准确的说，是二十三天。”龙三在一旁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