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且浓厚的雾气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青柠还没反应过来，逅就已经用蛛丝把她缠在茧壳中。

坚韧柔软的蛛丝攀爬进入通风口，排气装置在顷刻之间被挤散地四分五裂。

毒气停止蔓延，逅露出原型拎起茧壳顺着通风管道飞速往外爬，身后红外线自动识别装置一路火花带闪电将洁白齐整的研究院墙壁扫射成一片废墟。

逅就是在这片废墟之中爬到了如同一个蛋壳一般的研究院顶部。

蛛丝慢慢溶解消失，青柠还没站稳，就看见黑色的液体从逅的身体里慢慢渗透出来，如同沥青一般缓慢流淌、严实包裹着研究院。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其腐蚀成一个漆黑的洞。

逅从肉团里重新长出四肢，他伸手和青柠十指交握，从快要坍塌的楼顶跳了下去，又打开个人终端在警卫们达到之前坐上了飞车。

“我们接下来去哪？”

“A城。”

青柠只知道A城是整个联邦的核心，实际上A城是一个格外奇特的存在。

在联邦，所有的公民都知道A城是联邦的心脏，联邦政府的首脑以及财阀都居住在这里。然而普通公民连A城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在哪。

A城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虽然现实生活中，许多旅游博主和探险家都在寻找A城，但无一例外都铩羽而归。A城逐渐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你知道A城在哪？”

逅一边看着手机终端操作飞车，说：“我去过。”他顿了顿：“当然，是作为试验品的时候。当时他们在我身上发现我的□□能使人延长寿命，就第一时间将我带到了A城。”

也正因为那时的逅只是一只青灰色的甲壳虫，那些人没有对他设防，装载他的航空箱是半密封的，逅从笼子中看到了“A城”的存在。

“那它在哪？”

逅的嘴角苟出奇异的微笑，他发现作为人类时，自己开始拥有一种令人讨厌的劣根性。知道青柠好奇，就故意想吊着她，看见她抓耳挠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胸腔喷涌而出的满足感让他几乎忍不住喘息。

“到时你就知道了。”

青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逅待得时间越久，它就越像个正常的男人，还不如之前那般可爱。

逅似乎是发现了她的不满，有意调高车速，青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飞车最终停在联邦政府大厦门口，逅用褚照淮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现在刚过午休，吃过饭的职员们陆陆续续乘坐电梯回到楼层，看到褚照淮带着青柠，只当是他带着助手来找首脑。

毕竟这种事在之前特别常见。

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电梯车厢，逅才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奇怪的是，当褚照淮的指纹碰上负一层的按钮后，从楼层光屏上弹射出一个虹膜扫描窗口，在识别成功后，电梯直接猛然向负一层运行。

电梯门缓缓打开，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气，青柠被冻得浑身直哆嗦。

逅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她，然后伸出温暖的手慢慢牵引着她。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巨大机器运转的轰鸣声，青柠没忍住抬头，发现政府大厦的负一层未免也太高了吧，一眼望不到穹顶，而头顶之上又是无数的管道和精密的仪器，荧蓝色的光辉从四面八方的透明的玻璃管道里汇集在中间的方形池子里，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如同陵墓般的一个个闪着红光的小型机器。

“这就是A城。”

青柠：？？？

逅觉得非常讽刺，没忍住笑：“好笑吧，联邦在所有生物畸变后，给顶层社会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肉身。”

逅仰着头，顶上的方形池塘散发着蓝色耀眼的光芒，青柠仔细嗅嗅，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直到他们发现了我们种群，一边不断地对我们进行着各种实验，一边抽取这血液维持他们的□□，而他们的灵魂则存储在机器上。”

逅非常冷淡地说出这些话，就好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青柠却很心疼。

她伸出手，扣住逅的手掌。

逅紧紧地攥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她：“我要毁了他们，你要一起吗？”

青柠点了点头。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算一个好人。

她明明也是联邦的公民，此时此刻却没办法、也不想维护联邦的任何利益。

在青柠还很小的时候，教导院的修女们常常告诫她们：“他们的生命，他们的食物，他们的一切都来自联邦，这一辈子都需要奉献给联邦。”

年幼的青柠只希望自己能变大变强早日保护联邦，为联邦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但是迎接她的不是美好的未来，而是惨淡的现实生活。

巨额的抚养贷，贫瘠可怜的工作以及连正常食物都吃不上的可悲生活。

再到地上城公民对地下城的碾压、藐视，青柠终于才发现，忠诚和服从只是联邦管理他们的手段。

对于联邦，地下城的人不是公民，而是隐藏在暗无天日里、地底的养料。

他们是被牺牲，被抹杀，不被看见的人牲。

所以在看到逅毁灭研究院，毁灭联邦核心“A城”的时候，她非但没有阻止，还感到了一种难以言明，让她兴奋到颤抖的战栗。

蛛丝从逅身体里蹿了出来，如同刀锋一般劈向下方的机器中，机器发出短路时的耀光，接着一切恢复平寂。

而逅没有停止，他拉着青柠一步步走在步梯上，来到那汪荧蓝色的水池中。

离得越近，青柠看得越清晰。

池水中蓝色完全是鲎这种生物的血液，它们在机器的作用下，缓慢、恒温地流淌在联邦“最顶层社会人士”的身边。

而躺在荧蓝色液体内的人类表情舒缓，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然而下部机器的损坏，让他们的美梦被戳破，他们挣扎地想要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但蓝色液体又在舒缓着他们的痛苦。

逅的手掌心里延伸出一团冒着泡的液体，怕伤着青柠，他特意取出蛛丝将它包裹起来，递给青柠。

“只要把这个东西丢进去，他们就彻底死去，甚至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青柠接了过来，明明很轻的东西，却觉得沉甸甸的。

池水中有人眉头紧蹙，睫毛轻颤，似乎下一秒就要醒过来。

他们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祥和的表情怎么也不会和地下城的压榨、生物研究院的罪恶扯不上关系。

看上去格外无辜。

要不放了他们？

青柠握住那一团液体。

但是这么多年，有谁来放过他们地下城的人，放过鲎呢？

他们只是耗材，何曾被当成一个人看过？

青柠阖紧的手掌摊开，被蛛丝包裹的液体下坠到池水中，如同一滴液体掉入沸腾的火海之中，荧蓝色的池水开始翻涌、嘈杂起来。

黑色的液体从池中央迅速蔓延，在那些人才刚刚睁开眼的时候躯体就迅速焦化。

在轰隆巨响中，负一层上空的池子在溶解腐化中“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联邦政府大楼整栋楼层里警报响彻云霄，逅拉着青柠腐化那扇堪称能抵挡住原子弹爆炸威力的墙壁，轻而易举地走了出去。

刚上楼，大楼里所有的人都表情惊恐，他们一刻不敢停歇地奔跑着，不敢也不愿意接受大楼会遭受这么大的危机。

联邦政府高层首脑收到了A城被彻底抹杀的消息，迅速调动了军队，所有的人都在为负一层努力着。

只有青柠和逅逆着人群，走了出去。

逅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而青柠沐浴在阳光下，舒适的阳光在她瓷白的脸上轻轻起舞。

“待会你想去哪？”

青柠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看海？”

“去哪做什么？”

在把A城毁灭掉后，青柠心里舒坦极了，她也有时间来思考她跟逅之间的关系。

他们都无父无母，见家长也不大现实。

那就去对方家里看看吧。

青柠想看看能孕育出逅的那片大海。

逅想了好久，才从久远的记忆里看到D城的海。

他应该是出生在那，那里跟B城不同，海洋带着不健康的黑黄色。

虽然称不上很美，可青柠若是想看，那就带着她去吧。

*

这是青柠第一次看到这么原始的海洋，岸边没有细腻的白沙，只有一望无际难看的滩涂和火山石。

海洋的颜色也没有一点特色，坐在岸边能闻到好大一股海腥味。

好在岸边有一个白色的教堂作以点缀。

青柠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她就靠在逅的身边，似不经意地问：“逅你是不是能活很久？”

血液都能延年益寿的话，寿命更是超过人类范畴了吧？

逅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似是猜到了青柠的想法，他抿了抿唇，说：“我会努力延长你的寿命。”

青柠却是早就看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只要我们能珍惜一起相处的日子就好了。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逅突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很久他还是说话了。

“你如果死了的话，我会吃下你的骸骨。”逅的眼眸中出现竖纹，在这一刻他又不像一个人类。

可他本就不是人类。

逅的语气十分的轻缓，话语也很温柔：“这样，等你再次清醒后，就会发现已经在我的身体上重新活过来。”

青柠：。。。

她坐了起来，认真看着他：“那真的很变态了。”

逅轻轻点头：“我们鲎是这样的。”

青柠严厉拒绝，“不行，这真的不行，这实在是太恐怖了。”虽然她知道有些海洋生物会吃掉伴侣，而伴侣的一部分躯体会在它身上重新生长，但是她还是人类，实在没办法接受。

逅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温柔地看着她：“那就努力地跟我活下去，直到跟我一起死亡。”

好吧。

对比于前一种方案，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好像能跟逅共死也不错。

青柠又安抚好自己，靠在逅的胳膊上看着海鸥猎食。

“等下我想吃鱼，烤鱼。”

“嗯。”

“也想吃海鸥？”

“好。”

“嗯...吃完后，你会给我捶腿吗？”

“可以。”

“逅。”

“你好惯着我哦。”

逅没说话，这就好了吗？他还有更多更宝贵的心意没有拿出来呢，但——

青柠轻轻地蹭着他的脸，在这瞬间，他忽然觉得找到青柠这个伴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不过，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