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裴怜尘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晃了四五日,裴怜尘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你是开天会的人吧?要带我去哪?”裴怜尘问他。
男人原在闭目养神,听他这么问,睁开眼睛,噙着笑瞥了他一眼,嗓音压得很低,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奇怪的非人之感:“我在想,把你藏到哪儿才合适。”
真是莫名其妙,裴怜尘接不上话。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只剩下天地间呼啸而过的风声。
原本裴怜尘想着,若是这人要将他抓去开天会的地盘,那他就顺水推舟地跟着去,将来离云无囿近一些,更好照应。
只可惜,眼下这家伙是没有半点要带他前去的意思,大概是并不相信云无囿真的和自己闹翻了,还想再试探,拿捏着自己看云无囿的反应。
那就先耗着吧,他就不信,这人能带着自己在天上飘一辈子。
只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对方似乎有些谨慎过头了。
横竖没有事做,裴怜尘干脆试着跟他搭话:
“先前在遗音谷下,是你吧。”
“是我。”
“你那时所用的武器是什么?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武器。”
“月溶的断剑。”男人倒是和气,“她是有大功德之人,佩剑上的清正之气,能够削弱天谴。”
这家伙可真缺德,裴怜尘一时无言。
“为什么会想到用陌刀做法器呢?”裴怜尘又试探着问,这东西实在特别,从没见人用过,或许能就此打探对方的身份来历。
男人一笑:“修士们对这玩意儿不熟悉,杀起来很快,一挥过去就是一片。”
话不投机半句多,裴怜尘沉默下去,觉得自己跟对方搭话是个错误。
第八天,男人终于想好了,带着裴怜尘落入一片峡谷裂隙之中,穿过裂隙,其中是一片被灵气托举飘在半空的浮岛,岛上遍布鲜花。
花开得太好,以至于一眼瞧去漂亮得有些发邪。
男人忽然拍拍身下风生狸的幻影,说:“小风,自己玩儿去。”
风生狸听话地化成了原型,在半空中踩着风跑远了,裴怜尘骤然坠落下来,被男人稳稳接住。
“此地是个前人留下的废弃小洞天。”男人倒很有闲情雅致,抱着裴怜尘落在花海中,“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裴怜尘没心思同他闲聊,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自然是坏主意。”男人似乎心情很好,御风而行带裴怜尘飞上了花海中央的大树,“抓到了我恨之入骨的人,得想想怎么才能解恨。”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从前有什么过节吗?”裴怜尘悄悄打量四周,发现大树顶部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树屋 ,装饰雅致,有书架几案,应是前人清修打坐所用。
男人将裴怜尘放在软榻上,而后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说:“这是我游历时无意间发现的好地方,很漂亮吧?”
“你要关我多久?”裴怜尘问。
男人想了想:“到能走的时候。”
这实在是一句废话。
裴怜尘原想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他在树屋之中打坐,男人就在门口坐着,竟然还算相安无事。
裴怜尘试着往门边走,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一旦接近树屋的边缘,脚底的阵法就会触发。
“你没有事情要做吗?”裴怜尘问他。
“有,有很多。”男人靠在门边,勾勾手用灵力卷上来一簇野花,“不过麻烦的事么,捏几个幻身去做便是。”
裴怜尘心中惊异,捏造幻身其实并不容易,一心多用自如操纵幻身更是难上加难,可听男人话里的意思,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我看不破你的境界,但我想,你应当强过当世九成九的修士。”裴怜尘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做不到?将我挟持到这里,有什么用呢?”
“不,应该说,我弱于此世九成九的修士。”男人将那簇野花整理了一番,走进屋来,仔细地插在瓷瓶里。
“前辈莫要玩笑。”裴怜尘并不信他。
男人噗嗤笑出声:“别这样叫我,你是我的前辈。”
裴怜尘静默一瞬,说:“既然你称我为前辈,那你过来,我有些话想问你。”
男人走到裴怜尘面前站定了,垂眼瞧着他,说:“你问,我当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裴怜尘问。
“沉木。”
“你是为开天会卖命、还是掌控着现如今的开天会?”
沉木安静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好一会儿才说:“我既不为他们卖命,也不掌控着他们。非要说的话······”沉木促狭地笑了一声,“我在一点一点蚕食他们。”
“蚕食?”裴怜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掂量着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你究竟在做什么?”
沉木盯着裴怜尘瞧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了,“不要问了好不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我想等一切都做好了,再同你说。”
他近得让裴怜尘有些难受,面具后头那可怕变形的眼眶中,竟然有些亮闪闪的希冀。
裴怜尘蹙了蹙眉头,往后悄悄退了半步。
只是这半步却闯了大祸,沉木不知突然怎么了,突然一把揽住裴怜尘的腰,将他紧紧钳制在自己怀里,问:“讨厌我?不想靠近我?”
“我······”裴怜尘有些无奈,想要推开他,“我们才刚认识,你这是何意?”
“啊,是,几年前你就打碎过我的幻身,可是我们才刚认识。”沉木松开了裴怜尘,大步流星地走到榻边坐下,促狭地说:“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附生蛊。”
沉木说着抬手勾了勾手指,裴怜尘只觉得四肢自己动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沉木面前,然后叉开腿坐在了对方大腿上。
这是在干什么!裴怜尘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本他已经做好了遭受严刑拷打、邪术控魂之类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尴尬的发展——而自己又被迫抬起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挺胸将自己送到了他面前。
饶是裴怜尘再不愿意想歪,也看出这是要干什么了,心中大为惊骇:
重活一遭后,怎么总有男人想来占便宜?!
“这么着急呢?”沉木故意问他。
不止四肢,浑身都不听使唤!裴怜尘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始蹭着对方轻轻摇晃起来,尽管隔着层层衣料,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因为自己的动作渐渐有了反应。
就好像是······自己在向他求欢!
裴怜尘感到屈辱至极,想要控制住自己,可是在附生蛊的作用下,这点挣扎却只是让他显得更为放荡。他只好拼了命地尝试挣脱附生蛊的控制,操之过急,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几滴血溅在了沉木的面具上,他死死地盯着裴怜尘,目光有些阴沉。
裴怜尘这时感觉到附生蛊的效用似乎减轻了些,凝神化魂力为刃狠狠地朝沉木后心刺去。
这一刺,裴怜尘就知道不好,手中刃好像刺上了一片坚韧的鳞甲。
紧接着,男人背后蓦地生出了骨刺,顶开了裴怜尘的手,眨眼间生长成了一片巨大的翅膀,掀翻了树屋简陋的屋顶。而他脸上的面具也被忽然变形的头颅撑得往上顶开了些,但裴怜尘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那疤痕遍布的脸长什么样子,那张脸就开始迅速扭曲变形,成了可怕的、覆着黑色鳞甲的兽首。
有些眼熟?!
裴怜尘心中大骇,一时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趁机起身跑向树屋的拱门,一跃而下。
然而那怪物的速度比裴怜尘更快,一爪子摁在裴怜尘后心,将他掼在了地上,激荡起漫天飞花。
像一场孤零零的、奇怪的雨。
怪物在花雨中俯下身来一口咬在了裴怜尘颈侧,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胡乱咀嚼了两下,吞了下去,舔了舔唇上的鲜血,说:“你的味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裴怜尘虽是魂魄,但已修出人身,此时痛得眼前发黑,顾不上跟怪物掰扯什么,只是努力稳住自己的心魂。他怕自己真的昏死过去,那样便毫无反抗之力了。
“对不起······我有些,控制不好······”怪物像是刚回过神,又压过来吮吸他颈侧伤口流出的鲜血,伸出长长的舌头用力地往伤口之中舔舐,唇舌与血肉撞出一片淋漓水声。
裴怜尘挣扎着,咬牙咽下喉咙里的痛呼,勉强召出剑来反手刺向对方,却发现那怪物的鳞片十分坚硬,根本无济于事。
大概是他的反应取悦了对方,怪物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实在、实在太想你,不要嫌恶我······求你······”
怪物说着又叼住他的耳廓轻轻地磨蹭,沿着颌骨一路舔舐回裴怜尘颈侧的伤口,竟像是在安慰他,一边轻轻地啄吻一边说:“别怕、别怕。”
裴怜尘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恐惧,对方嘴上说着别怕,实际上却自顾自地释出了威压。
这种可怕的感觉,裴怜尘忽然回想起来了,是食心魔!自己见过的!
怎么会忽然又跑出来呢?难道浮烁和苍黎的封印失效了?
裴怜尘这厢还在拼命思索着前因后果,那怪物却已经等不及了,尾巴尖儿一绕,竟直直往裴怜尘衣服里头钻去。
察觉到怪物想要做什么,裴怜尘顿时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