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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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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囿大概的确不知道,自己“躲”得有些太好了。裴怜尘花了大半个月,从玉京出发,一日不停地沿路寻找,横跨了整个大夏,才在落日川的雪山里找到云无囿踪迹。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找到了云无囿,而是在他走进雪山之后,云无囿先出现在了他面前。

“师父?!”云无囿震惊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你想困我一辈子不成?”裴怜尘没好气地问,目光却紧紧黏在了云无囿身上,将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遍。

还好,样子不狼狈,甚至有些从容,大约是这一路“逃亡”真的没有受到太多有力的阻碍。

“师父怎么会——”云无囿有些语无伦次,似乎在问裴怜尘,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不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破阵呢?分明是按师父的记忆构建的幻境······怎么会······”

“小满。”裴怜尘露出一个温柔的假笑,“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之前,分不清杏花和李花。”

“啊?”云无囿一愣,呆呆地说,“怎么会呢,它们长得并不像。”

裴怜尘真的被他气笑了,也真的笑出声来,笑得上期不接下气。

云无囿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不但分不清杏花和李花。”裴怜尘笑出了泪花,促狭地看着他,“桃花与棠花我偶尔也弄混,牡丹和芍药我看着都一样。”

云无囿茫然地听着,不知道这和破阵有什么关系。

“小桥村外的那条山路旁,开着很多花。”裴怜尘说,“我从前一直以为是李花,可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小桥村的花是杏花,春天开花,秋天会结满黄澄澄的杏子,很甜,他想在家里也种一棵,我这才留意起,原来这两种花长得其实不一样。”

裴怜尘沉默了一会儿,见云无囿不说话,又继续说:“我走在那条山路上的时候,仰头看见风吹落了李花——我的记忆不是天衣无缝,小满,你的阵法自然也不可能没有破绽。”

云无囿长舒一口气,无奈地苦笑一声:“原来是这样,种一棵杏树······师父竟还记得那些琐碎之事。”

“我当然不会忘!”裴怜尘一时有些激动,顿了顿,平复了下心绪,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忘。”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山间的风无休无止地吹着。那无形的、不知所起的风,从一个人的发梢,缠绕到另一个人的衣角。

云无囿先打破了这难捱的沉默,问:“那师父是为何来找我。”

裴怜尘朝他走过去,抬起手,伸出手指,抵在了云无囿的心口——

“我不找你,你在这里藏到死吧!”裴怜尘用力地戳着云无囿的胸口,戳得他直晃,“是不是傻?知不知道你的阵法很难破?几个月了,压根没人抓到你,你不觉得不对劲吗!要是我没能破阵出来,你在雪山里藏到死,我在阵法里困到死,哈哈,咱们一同上路,时间赶得巧,手拉手去度朔山投胎入轮回,下辈子还是一对好师徒是不是!”

云无囿被他说得脑子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裴怜尘手,无辜地说:“师父,咱们要是一起去轮回,下辈子你做不了我师父。”

“为什么!你这个小孽障,不想当我徒弟也得当!”裴怜尘正生着气,脑子也是浑的。

“可是咱俩年纪一般大。”云无囿说,“我玩泥巴的时候,你也玩泥巴,你上学堂的时候,我也上学堂,咱们做不了师徒了。”

可是不做师徒,还能做什么呢?裴怜尘一下愣住了。

若是真的到了下辈子,两个人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师父,我好想逃走啊。”云无囿攥着裴怜尘的手小声说,“什么都不想管了。”

“那我带你逃,我们可以去问往祈来,也可以通过问往祈来,去其他没去过的地方,三千世界,哪怕穷山恶水,也总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处。”裴怜尘问:“你走不走?”

云无囿安静了许久,没有答话。

裴怜尘心中明白过来,这是不走的意思,不禁有些生气,想甩开云无囿的手,却不料云无囿抓得更紧了。

“松开,我有正事跟你说。”裴怜尘心烦意乱。

“师父。”云无囿乖乖地松开手,弱弱地说,“其实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什么?”裴怜尘十分意外,程小满从来都懒懒散散的,竟然会有梦想?

“我想要有一块地,最好是在小桥村那样的地方,山明水秀、民风淳朴,但是如果他觉得太偏僻了,在热闹的玉京也很好。”

“你要一块地做什么?”裴怜尘一头雾水,“啊,你不是在清都宫的后山弄了一片?他又是谁?”

“想要有一块地,盖一个院子、一栋房子,种些花花草草、瓜瓜果果,养一条大狗和两只小猫。”云无囿说,“再娶一个漂亮的老婆。”

裴怜尘:······好,好朴实的梦想。

这话从当初的程小满嘴里冒出来倒还不奇怪,从眼前这个看起来仙气飘飘的云仙师嘴里说出来,可太诡异了。

“所以我必须去呀。”云无囿继续说,“我不想让心上人为我忧虑,不想让他同我一道四处流亡,更不想让他因为我而牵涉进什么危险。我生来就带着这样的麻烦,不解决它们,我小时候的梦,就真的,永远只是梦了。”

裴怜尘一怔,愣愣地抬起目光,看着云无囿的眼睛,而后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揪住了云无囿的衣襟,他仍以为云无囿修的是无情道,听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有了意中人,心顿时悬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眼下这个关头,你、你说这些,说这些做什么!——如今那么多人盯着你,若是道心有损境界跌落,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你——”

“要是我能活着回来·······”云无囿顿了顿,忽然放开了裴怜尘,“有其他人在靠近,他们发现我的踪迹了,我先——”

“你打算躲多久?”裴怜尘问,“这样消耗下去你很危险,你不可能一直这样时刻警惕、永远保持着最佳的状态,万一有什么意外······”

“再过两月吧,我不到走投无路、奄奄一息,怎么让开天会有信心能完全控制我?”云无囿飞快地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裴怜尘忽然抬起手,召出了问道剑,平举指向云无囿。

云无囿一愣,不说话了,征询地望着裴怜尘。

“我不会留手的。”裴怜尘说,“你也不要放不开手脚,你若打不过我,又或是不敢对我出手,那在我看来,你没有这个决心和能力去完成你所谓的计划,不过是去送死而已。你是我养大的,就算死,也只能像个孩子一样死在我怀里——”

云无囿的呼吸微微一窒,分明是这样残忍的话,却叫他心里忽然炸开了一簇簇小小的烟花。

“——要是你赢了,我帮你。”裴怜尘继续说道,“但如果,你让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让自己危在旦夕,我一定会不顾一切阻挠你。”

云无囿沉默着。

“其实你也明白。”裴怜尘看着云无囿,十分平静,“想让开天会相信你没有回头路可走,一剑刺向我是最好的选择。”

风中的细雪带来了属于其他人的灵气。

有人在一边破坏周遭的阵法一边靠近,没有多少时间了。

“师父······”云无囿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牵扯你入局。”

“可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要我到哪里去呢?”裴怜尘反问,又说,“拔剑,像我从前教你的那样。”

云无囿一抬手,从面前的虚空之中抽出了那柄黑白纠缠的归一剑。

他设想过许多可能、许多计划,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师父亲自前来,同自己一道走上这条路。

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对师父拔剑。

裴怜尘满意地笑了笑。

银色的问道剑迎着细雪拖曳出一道淡蓝的光雾,比飘飞的雪花更先而至的,是裴怜尘的剑锋,如掣电惊天。

那光映在了云无囿眼睛里,他闭了闭眼睛,足尖轻轻一点飞掠避开,如一片被风吹动的云,又旋身而回,剑挑飞虹。

剑气相撞,穿过冰封的山林,激起漫天碎雪。

这是云无囿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面对裴怜尘的剑,不是从前那温和的、像是哄孩子一样的剑招,而是有如群山万岳、沧海奔流,他仰头,天上便压下来一重重无形的山峰,他俯首,看不见的汹涌潮水似乎要淹没他所能立足的每一处地方。

“看着我。”一错身间,裴怜尘忽然说,“连对手都不敢看,你要如何胜?”

云无囿于是强迫自己抬起眼来,他这些年很少用剑,偶尔用一用,也都是叫温铄出来做样子,打发一下那些嚷嚷着要他交出魔剑的家伙,给他们瞧一瞧,自己的确是入了邪道。

被裴怜尘压着打了四五招,云无囿左支右绌地往后退了退,想要结束这场不必要的争斗,忽而一道剑光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了一丝刺痛。

云无囿心中猛地一凛。

师父不是在哄自己,也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如果不认真起来,好好地掂量自己的决心,那么师父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

师父不是在拦自己,而是在帮自己!

有时候,剑就是心。

他心中想清楚了这一点,手中的剑便也不再迟疑。

剑气漫卷,轻如云上流风,又似可摧山拦海。

剑刃交错的瞬间,激荡开空灵的嗡鸣声,直直往人耳朵里、心里钻去。

剑光映在云无囿眼睛里,那双眼睛褪去了一直以来的忧郁和迟疑,变得沉稳而坚定起来。

他要赢。

他要真正地、从过去的悔恨中走出来,彻底告别心里那个停在十九岁的、软弱的、自厌的少年,去给自己、还有自己爱的人争一个未来。

他不能闷着头逃离这人间,他得活下来,不止是为他自己。

或许很难,但是他得试试,他必须试试。

剑气相撞的震动通过剑身传至指尖,蔓延向四肢百骸。

似乎在某一刻,能感知到对方剧烈的心跳,那样远,又那样近。

裴怜尘攥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流淌出一丝痛苦的欣喜。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一朵云,也是他无意间亲手困住的一朵云,悔恨中磋磨十余载,如今终于挣脱了名为“师父”的枷锁,将要飞远了。

云无囿先前说过的话还一字字回荡在裴怜尘脑海里,他有一些期待,云无囿想带回院子里的人或许正是自己;但裴怜尘没有时间再去细细盘问,也不太想问;无论如何,眼下他只要帮云无囿做他想做的事就够了,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等云无囿回来再说不迟。

是自己当然很好!——不是自己,也没关系。

就在这一息,这短暂的一分神间,银白色的剑气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撞碎了那片淡蓝色的、像雾气一样深邃的灵光。

云无囿的瞳孔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微微放大,他想慢下来,可是剑势已出,来不及了。

他在一瞬间陷入了绝望的恐惧之中。

就在这一刹那,裴怜尘横剑在身前,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而后在半空中,周身才重新缠绕起淡蓝色的灵光,慢慢拖着他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一道灵光猝不及防地飞来。

却不是裴怜尘,也不是云无囿。

“在那里!”有人高喊,“前面的道友你没事吧!”

裴怜尘远远地望着云无囿,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分明没有说话,云无囿却好像听见他在说:

你赢了,快去吧。

云无囿扫了一眼匆匆赶来的人群,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裴怜尘,收剑捏诀,身后猝然展开一圈圈发着光的复杂阵法,不等那些人的术法丢到他身上,就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满山乱撞的风。

“道友!”有人接住了从半空坠落的裴怜尘,问,“没事吧?”

裴怜尘暗自运转魂力使得灵气逆行,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柔弱地问:“道友,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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