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锈城。
那些出门寻游的人常听说，水锈城山清水秀，所以取名水锈城。
若果真如此，那这世上怎会没有神明呢。
人们也常说，神女爱世人。
可薄烟从未见过。
薄烟只觉得讽刺。
这里比之人间炼狱还要恶三分。
春寒料峭，柔软的草地还泛着丝丝寒意，明明已是三月。
渺无人烟的小路，远远望去，有一人正在逃命，后面拿着刀剑追赶的人逐渐逼近，戏弄一般，利刃出鞘，仿佛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就会喷洒。
出乎意料，逃命之人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一击不成，剑锋再至。
叮，铁器碰撞之声。
谢念程剑未出鞘，挡住那一剑。
“都府司办事，闲杂人等避让。”剑招被挡，姜云冷声喝道。
谢念程扶起那人，是个女子，“都府司？官府之人？此人身犯何罪？”
“你是何人？”姜云微微仰头冷冷说道。
“剑宗谢念程。”谢念程坦然道。
“剑宗。”姜云盯着谢念程，“杀人偿命，她犯的自然是杀人罪。”
“杀人？”谢念程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她手微微一抖，试图挣脱，戒备的盯着谢念程，脉象虚弱，毫无灵气内家修为，印证谢念程所见，“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
姜云看着谢念程，握紧手中剑鞘，“杀人不难，她用迷药屠戮水锈城周家满门，有人证，物证，证据确凿。”
“此地荒无人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你们刀刀致命，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留，却是为何？”谢念程目光冷淡。
“此乃都府司批文，你若不信，可以看看。”姜云拿出一张海捕文书，画上之人确实是她，名唤薄烟。
姜云并没有回答谢念程的问题。
而且，谢念程伸手捏开她的嘴巴，没有舌头。
所以呀，她觉得薄烟不是一个好名字，命如纸薄，烟消云散。
“你们想掩盖什么？”谢念程收回手，手搭剑柄。
“我知道剑宗之人身手了得，心怀正义，姑娘不信我所言，那我们各退一步，我不杀她，我们一起去水锈城查探清楚真相，姑娘觉得如何？”姜云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
“听闻各地都府司皆以缉拿凶犯，澄清玉宇为己任。我倒确实想见识一番。”谢念程神色认真，此地诡异，迷雾重重，要多加小心了。
其实，谢念程来水锈城是有私心的。
传闻水锈城有一件宝物名为定水剑，师妹迟迟未突破元初境，定水剑或许可以解开她修练上的疑惑，机会难得，不管是否为真，总要试一试。
不过，此地情况复杂，她还是小心一点吧。
想了想，谢念程决定写一封信给自家师妹，让她查查水锈城的来历更为妥当。
……
“大师姐给你的急信。”顾非递过信封。
“多谢顾非师妹。”澄练接过，盯着顾非，头一次失措……
“顾非师姐，你需要换身衣服吗。”是叶轻语。
给情敌送自己暗恋之人的信件，海有多宽，心有多大。
顾非低头，衣服沾染了些许灰尘，“哦，当然，谢谢，这里有隔间吗？”
“有，换衣间就在我床旁边，我去找两身衣服给你们。”澄练看了眼手上的信。
“不用，谢谢师姐，我们有带。”叶轻语拉着顾非到换衣间。
入隔间，影影绰绰，只几缕灯光，二人相顾。
“……”顾非心绪复杂。
“我先换，闭上眼睛。”叶轻语低声说道。
顾非拿出一条黑色丝带，遮住眼睛，“这样放心了吧。”
“可以。”叶轻语看了她一眼，鼻梁秀挺，嘴唇红润。
顾非没听到动静，“……需要我背过身？”
叶轻语一愣，“……嗯，你转过去。”
过了一会，叶轻语换完衣服。
叶轻语走到顾非面前，顾非直觉有人靠近，“好了？”
“好了。”叶轻语想伸手拉起丝带。
被顾非捉住，顾非解开丝带，微微低头，轻声询问，“你做什么？”
叶轻语转移目光，“借我用一下。”
青白靓丽，淡然无暇，与她很相衬，“这身与你很相衬。”
“？！”叶轻语眉眼带笑，目光狡洁，微微扬眉，明媚动人，“那当然！”
顾非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给你。”
叶轻语觉得这人忽然温柔得不像话，但她好像对身边所有人都这样，“师姐，放开我。”
夜静更深，细雨渐停。
澄练打开信件，字迹潦草，念程师姐思维有些发散。
澄练师妹，展信安：
出门才发现剑宗之外，一年四季是每季三月轮替以此类推，以前都没注意过。
我看了地图，师妹说朝市城、归一城和崇阜镇这几个地方很有趣，但是我看只有朝市城在临渊境内，所以我决定先前往朝市城。
不过途中我听说雾都举行剑术比试所以我又改主意了，归一城在渊都与雾都之间，我大概会先到归一城吧。
我还发现从渊都到朝市城再到晓雾城都是一个方向。
晓雾城，这个名称总觉得很眼熟？
对了，途中我在月谕城发现了定劫的踪迹。
师妹听说过‘贺萱’这个名字吗？
途经雨花村，这里风景很美，盛产雨花石，就是市面上的不太贴切。
有机会希望和师妹一起来。
附信的小饰品，是送给师妹的，看到就觉得跟师妹很相似。
楮墨有限，不尽欲言，并候近安。
劳烦师妹帮我查查水锈城的来历。
——来自在水锈城的谢念程
——序尘律回岁晚
贺萱？
澄练收起信件，打开信封，质细而坚，光泽通透，是一块圆润的环形玉佩。
不太贴切是这个意思。
澄练摇头失笑。
澄练妥善将书信与玉佩一并收好。
之前，澄练犹犹豫豫，拖了将近一个月都没给谢念程写信。
师姐随心，随笔所写，直白有趣，是她想太多了。
澄练浅笑，思索如何给师姐回信。
不过，这封信……
水锈城是后补的一句吗？
师姐在水锈城遇到难题了？
澄练若有所思。
隔间中，顾非与叶轻语窃窃私语。
“你不想知道师姐信里写什么吗。”叶轻语抬手拿掉丝带，走到顾非眼前。
顾非换了身黑红相间的交领袍，英气利落。
“不想。”
“我想，你说我问师姐，师姐会回答我吗？”叶轻语说道。
“不会，师姐不喜欢与人谈论自己和身边人的隐私。”顾非的回答很笃定。
“你很了解你家师姐啊……”叶轻语笑道，“你喜欢她。”
顾非沉默片刻，“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叶轻语迷茫，“哪那天的话呢？你在哄骗她。”
“那是真话，而且，师姐不好骗。”顾非说道。
叶轻语目光扫过顾非的脸，隔间忽暗忽明的光线，此刻并不足以让她看清顾非的神情，“可你一点都不在乎，你更在乎澄师姐，你会不会认错自己的心了。”
顾非似乎有些迷茫，“我跟谢师姐有过肌肤之亲……”
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听错了？”叶轻语震惊的问道。
“我很确定。”顾非停顿，接着说，“我很确定，那是梦境，可是很真实，真实到我分辨不清虚幻与现实。那个情境下我很清醒。不管真实与否，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喜欢谢师姐吗？”
叶轻语捂嘴，委婉的问道，“你这个……这个症状多久了？”
“就是这里，晓雾城。”顾非没头没脑的说道，“从这里开始，不过，剑宗比试结束之后，那种感觉消失了。”
“那你不喜欢师姐了？”
顾非垂下眼帘，“我不知道，喜欢师姐已经成为习惯。”
“那是什么时候？”
“从我记事起，我就见过谢师姐。正是因为这梦境，我才通过定劫试炼活着离开。”顾非追忆道。
“你小时候就做这样的梦？”
“什么？”
“肌肤之亲啊？”
“想什么呢，就做过一次这样奇怪的梦境。”顾非瞪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导致看起来并没有杀伤力，“关于这个梦境，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非。”叶轻语唤道。
“嗯？我是你师姐，不可直呼姓名。”顾非微微皱眉。
“我们该出去了。”叶轻语浅笑，似乎心情很愉悦，她调查过顾非的身世，背景很复杂，但她个人似乎很简单。
澄练坐在座榻上，盯着茶杯发呆。
顾非确定她们谈话的声音很小，但是，师姐是修者。
反正，她没想隐瞒，不过，师姐其实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师姐很困了吧，我们打扰你了。”叶轻语关切的询问。
“还好。”澄练回神，“天色已晚，二位师妹就在府内住下吧。”
“当然，客随主便。”叶轻语抢答。
“不过，我这小院除主屋外，只有隔壁房间收拾过，原是给三姐姐准备的，就委屈二位在主屋休息吧。”澄练温声说道。
“三姐姐？师姐还有姐姐？”顾非问道。
重点是这？叶轻语看了顾非一眼。
“嗯，三姐姐比较……活泼。”澄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