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声老师好。”栖会用了点力气，狠狠地往下压试图抚顺少年头顶上不安分的卷翘。

紫眸中正气满满，少年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哼”得一声把脸别向一边，从神色上就能看出他对栖会的态度不外乎是幼稚与鄙视。

不领情的少年让栖会分外不满，他状似无意地威胁道：

“哎呀，不知道我是为了顶替谁的位置才必须参加会议。要是明天我不去的话，大家一定会猜测那个空位是谁的呢？干脆问一下爱莉吧。”

“爱莉多么善良呀，她肯定不会暴露的，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多么卑鄙呀。到时候，精灵随意借出联盟会席位导致联盟会修改规则事小。”

“关键是，公主殿下就知道了呀！公主殿下发现和自己吵架的小狗其实因为担心自己担心得不得了还是来参加联盟会了，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又是帮着拿药又是求爱莉……”

“停！”他受不了了。

诡计得逞的栖会依旧慈爱地补充上了他的贴心提示：“公主殿下下次一定会变本加厉，继续试探你的容忍度。”

“我知道……”少年破防的原因不在于栖会说出真相，而是明确了自己内心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更让他唾弃自己的一点是，他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还是忍不住去做了。

他不是要求付出必须得到回报的那种人，只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会想要的更多一点。

他觉得，那个人的感谢太过廉价，所以多拿一点也没关系。

这简直是歪言邪说。

“所以？”

不得已，少年只好认输：“老师好。”

栖会摸摸他的头：“乖。”

但他们不是那种传统的师生关系，栖会甚至也没教过他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在精灵之巢小住的那段时间，只得出了“栖会做的人类饭很好吃”这一结论。

相较之下，夏得更贴合老师这一形象，即便他听夏得讲课宛如听天书。

姗姗来迟的亚莉克希亚见到这一幕自然不会认为这二位关系大有进展，她略微一猜便想到一定是栖会抓了少年什么把柄。

一位是客人，一位是闯祸预备役，她应该偏向谁一目了然：“不要胡闹了，来帮我整理今天的会议纪要。”

“好的爱莉。”

眼前这个乐颠颠跑去献媚的精灵让少年大开眼界，不仅用行动表达，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别人家的陪同是护卫，亚莉克希亚的陪同顶多算个秘书，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但嘲讽能力出众的秘书：“到底算是谁在保护谁？”

头一歪便靠在了亚莉克希亚肩上，栖会理所应当地答：“当然是爱莉保护我。”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是亚莉克希亚最好的回应，她轻轻推开栖会，向少年莞尔一笑：“司命大人见笑了。如果您待在这里无聊，露台或许有您想见的人。”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少年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等亚莉克希亚把赶客二字摆到桌面上讲开。

“对了，听说您在收集精灵币，我只带了属于自己的那枚。不介意的话，请您收下。”

棒子和甜枣应有尽有，棒子不重，甜枣很甜，这样的亚莉克希亚让人传不了一点闲话。

时间紧迫，少年没有仔细研究过今年的联盟会场馆，他不清楚露台具体位置在哪。何况，亚莉克希亚口中他想见的人，可并不是能见的人。

要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才可。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那人不应该出现在室外，除非是应允了谁的约会。

刹那间他脑中涌出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魔，既然如此，连带昨天送戒指时揩油，新仇旧账今天一起算。

他已经拿回了抵押在亚莉克希亚那里的蓝宝石戒指，蓝星里复制了不少刀枪剑戟随取随用，既是防御宝器也是武器库。

他完全是抱着要将那恶魔斩立决的心思杀过去的。

然后杀空了。

也许是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等他偷偷摸摸但气势汹汹地杀到露台，此地一只恶魔也不见。

他想见的人也不在了。

露台与室内阴冷的气氛截然不同，入口处迎面吹来一阵畅快的风，将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想法一扫而空，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还好计划落空，他免得被套上罪人之名：无论怎样，亚林都是神之领域不可或缺的资金来源。而且某些时候，他也不是毫无作用。

露台空气虽好，可望着那轮皎月，待得久了又难免觉得凄惨清冷。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大家也更偏爱正厅内带有果香的热红酒。此时露台空无一人，只有风和月相伴。

同样刚从室内溜到露台的还有另一位，他身上携着一团暖气，甫一接近就被少年察觉。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定了定神唤回意识辨认出少年：“6357？”

“雅克公爵？”少年闻到了，一种名叫红月的烈酒的味道，“你喝酒没问题吗？”

“还好。”雅克完全是无妄之灾，推杯换盏间站在西罗身边的他也被迫喝了几杯。他对这种饮料兴致缺缺，身体原因是一方面，心里抵触是一方面。

少年了然，他知道雅克不是嘴硬逞强的人。如果一定要从他对雅克的印象中找出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普通的正常人。

不像西罗那么神经兮兮，不像02那么中二忠犬，比起他那热爱将人玩弄股掌间的弟弟，雅克更加显得平易近人。

提及弟弟，少年倏地想起了他亲自策划的一场认亲大会：“昨天情况怎么样？”

雅克不忍心打击少年的一片赤诚之心，但事实在前他也只能够向其坦白：“也许他真的不是。”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认错他。”

少年态度坚决，虽然他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向雅克表示，总不能直说是靠那玄之又玄的……直觉？

“不用担心我的事。”雅克酒劲未消，靠在一侧的栏杆上。他来露台的目的是醒酒，和少年偶遇是意外。

和凌飞晴相遇也是意外。

彼时十八岁的雅克木然地站在远处，看着那口白色的棺材。

它的尺寸比一般棺材小得多，纯白的棺体和躺在里面的人身份不够相衬，所以又额外用黄金雕刻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点缀。棺材下铺了一层姹紫嫣红的新鲜花束，花朵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泥土，使那些娇艳欲滴的精灵蔫哒哒地落入了凡尘。

雅克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态和它对视，眼中除却它又再容不下其他。

身后的西罗既是国王也是叔叔，他向前推了推雅克示意他要献上手中的花。

可直到最后，雅克也没有去亲自确认那口白棺中装的究竟是什么。

害怕在里面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害怕那张脸哭泣落泪，害怕那张脸上只有恬静宁和，更害怕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而他手捧的那枝格格不入的白莲花，没有随着白棺一起下葬。

雅克将它养在公爵府中，可不知道是水质还是肥料出了问题，几个月后它烂成了一滩花泥。虽然雅克已经尽心尽力继续养护着它，但半年后雅克无力支付府邸巨额的修葺费用。随着公爵府邸被回收，它还是彻底遗失了。

“这么久了，我已经接受他去世的事实。”

悠久的时光模糊了回忆，只把那个小小的有着梨涡的孩子留下了。

此时雅克不用面对白棺，他的心态在磨练中豁达了许多，渐渐也适应了成年人的生存法则：“6357，你和他相处还好吗？他是什么样的人？和我讲讲你现在的生活吧。”

少年与之相反，他一时分不清雅克究竟如字面意思一样关心着自己的日常，还是想问那个人的所有。

他又问：“你的弟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吗？”

雅克回答说：“什么都没有。”

即使线索已断依旧没能打消少年的决心，他势必要让天下有血缘之人终成兄弟。此前雅克帮了他太多，雅克不缺钱不缺权，他能想到的报恩方式只有这一个。

何况这也是那个人的心愿，他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过去。

两全其美的美事变成了少年一厢情愿的纠结，和雅克露台分别后，他便郁闷地回了房间。

少年聊了一半的笔记本大大咧咧地摆在书桌上，出去闲逛的这一圈回来，笔记本已经有了回复。

“现在我来到了一个新的小镇，这里没有牛奶炖肉，但是晚饭我吃了镇上的特色乱炖。”

“(*^▽^*)”

少年写道：

“特色乱炖是什么？”

“后面的符号又是什么？”

少年几乎刚落笔就看到了对方的回应。

“乱炖很好吃，什么都可以下进锅里。锅底是用秘制酱料煮的，不过我从老板那里买了一大罐，等你回来我们可以一起自己动手炖着吃。啊啊对了对了，除了土豆玉米茄子，还有肉排鸡块海鲜，煎的鸡蛋也可以放进去。我最喜欢把馅饼也一起加进去煮，吸满汤汁的馅饼和酥脆的馅饼口感完全不同。”

“但是都很好吃(=^▽^=)”

“这个符号呀，你就当做一种看到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特殊魔法吧。”

“还有啊，阿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