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没有回来。
不辞而别的阿云一天一夜没有出现。
妄下定论夸张讲述这件事的话,阿云说不定已经出了意外。
清河需要探索的第一个区域是阿云的房间,任务目标是找出阿云行踪的线索,背景提示是居民离奇昏倒在广场以及无缘无故响起的《红玫瑰》。
侦探就该有侦探的样子,清河兴致盎然地拿出了侦探三件套:马甲、风衣、披肩斗篷。饰品方面缺东少西,他也只好凑合着开始办案。
首先,阿云的房间十分整洁,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们两个初来乍到爱恒镇,甚至可以说初来乍到空中花园,排除结仇的可能性。要真是阿云的仇家,在鱼龙混杂的黑森林更好下手。
更大的可能是阿云在前夜发现了居民昏迷的真相主动出击。
比如其实是邪恶坏蛋在进行献上全镇人民生命的祭祀,而这时候阿云挺身而出,与邪恶坏蛋缠斗良久。最后,狡诈的邪恶坏蛋耍花招陷害阿云,阿云不幸被抓……
再比如,多年前另一个邪恶坏蛋在爱恒镇吃到了牛奶炖肉,从此对爱恒镇怀恨在心。某天邪恶坏蛋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于是蓄谋报复爱恒镇。正在此时阿云发现了他的邪恶阴谋,但阿云也因为误食了邪恶坏蛋制作的有毒的牛奶炖肉而下落不明……
总之,阿云现在需要帮助。
分析了各种情况,清河判断阿云现在情况危急。但关于阿云行踪的问题,很遗憾,答案是一无所知。
到底都努力了什么啊清河!
清除了乱七八糟不靠谱的想法,清河自我检讨后再次重振旗鼓,他还可以从物品上寻找蛛丝马迹。
缜密的逻辑,合理的分析,这些都可以舍弃。而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至少还能成为优秀的侦探助理。
阿云的房间和初始状态几乎没有差别,只有床单皱了几个褶子表明他当晚的确在这张床试睡过片刻。
信奉极简主义的阿云向来处于一种说走就走的状态,这点在方舟时已经初漏端倪:他衣服是借的,家具是上届房子主人留的,钱是找小白佘的,没有一针一线是属于他自己的。
好消息是,阿云给清河留了一件物品。
坏消息是,留下的是阿云刚买的那两把短刀。
阿云出门,没带武器呀。
其实这两把刀是万中无一的神器,机缘巧合被阿云选中认阿云为主。只要找到激活的办法,它们就能自动寻主助阿云一臂之力帮阿云脱险。
注:以上设定只出现在清河想象中。
朝“神器”们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奇迹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生。
清河并不擅长舞刀弄枪,看着这两把刀直皱眉,他带走不是留下也不是。
万一阿云突然回来拿武器但是被自己带走了怎么办?万一路上偶遇陷入危险的阿云但是自己恰好没带武器又该怎么办?
看吧,和独狼组队太不好了。两人的交流是个问题,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默契大考验。
不过,虽然清河对“不擅长舞刀弄枪”这一评价不做反驳,但还是觉得其中的反差好笑。
空有学生之名,但究竟从那个人身上学会了些什么呢。
苦恼归苦恼,清河做决定有着十一分的果断,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现实中的行动并不冲突。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两天体验下来,至少在饮食方面清河自信已经算得上是半个爱恒镇人了,没有特点就是爱恒镇的独特之处。
没有特点倒也不是贬义,爱恒镇包容万千,酸甜苦辣咸皆有自己的独门招牌。
两道风格迥异的菜肴同时出现在餐桌屡见不鲜,油与辣也需要饭后一碗清淡的汤结尾。
晚餐是平平无奇的冬瓜萝卜汤,乳白色的块状蔬菜在火焰的温度下微微融化渐渐透明难分彼此。清河可以接受冬瓜,对萝卜却只能是不讨厌的程度。
所有一切在清河的标准里只有爱、喜欢、可以接受和不讨厌,白萝卜和胡萝卜没有区别都被清河分在同一个档次里。
“哦?你又吃了牛奶炖肉。”
这个味道恐怕要一直留在阿云的记忆里,以至于远远闻到便唤醒了回忆。
清河有种秘密被戳破的感觉,捂着心跳不止的胸口回答:“吃起来很奇妙。”
大概类似于……
这是什么?吃一口,好怪。
这是什么?吃一口,好怪。
这是什么?吃一口,好怪。
以此循环。
“阿云你回来了。”凭借熟悉的声音认出靠在门框的人影,清河没有过多惊喜。即便再怎么渲染许久不见的氛围,说到底也只是两天时间。
“这趟冒险是不是很好玩?”
“……”
阿云没回答,保持不动的姿势低声道:“你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现在?”
“嗯,必须来。”
室内外温差不大,但是披肩和风衣就不必继续穿着了。清河刚回到旅馆,换衣服又磨蹭了一段时间。
旅馆走廊的灯白天只有左右两端的两盏亮着,剩下的三盏则是准点开放。现在还不到亮灯的时间,走廊仍是漆黑一片。不过短短几步的路程,两人都不会计较细节。
黑与白的对比让开门变成了开礼物盒般的惊险。
阿云和清河不同频,没能理解清河的小心思。他直来直去没有故意做慢动作卖关子,那名女子显露无疑。
“清河,快命令他放我走!”
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礼裙,下摆一层一层交错层叠,像朵鲜艳盛开的花似的在地板上摊开。
她的语气并非求救,理直气壮得仿佛阿云才是做了不义之事的人。
“她叫红蕊,一个妖怪,每到夜间操控人类跳舞。”
阿云转头问:“你都在哪里活动?”
“一直待在这里,偶尔出去找朋友玩几天。”在这件事上红蕊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犯罪与否她也不关心。
如果不是偶然得知清河的消息,她宁愿再耗几天拖到阿云不得不放弃。
“爱恒镇的人怎么你了揪着他们不放?”
“???”红蕊大怒,“爱恒镇是我住了几百年的家!”
这是个年轻的世界,历史总共也才七百多年。不过几百年的说法太宽泛,一百年也是“几百年”。
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红蕊本着爱幼的原则将矛头指向监护人:“清河,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对不起。”
清河夹在中间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既然是误会,阿云我们就放红蕊离开吧。”
这个祈使句没那么恰当。
红蕊向后仰了仰上身和两人拉开一段没什么用的距离,大摇大摆地弯起一条腿将裙摆向上拉扯露出赤裸的双脚。手腕,正常;脚腕,也没有。
怎么看红蕊都不像是被囚禁的样子。
阿云叉腰,语气充斥着无奈:“说真的,这绳子你自己扯断不就跑掉了吗。”
细看之下,阿云右臂延伸出了根根丝线把他与红蕊紧紧相连。丝线接近透明,因为反光才暴露了身姿。从外形判断不出材质,兼具了蛛丝的纤细和钢丝的坚韧。
“扯断很痛的,不是你的身体你当然不心疼。”红蕊没给阿云留好声气,她对这个用丝线威胁了自己一路的小人儿满腔愤懑。
“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也不会心疼,因为你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类。”
这台词太糟糕了,清河已经开始幻视一些人设崩坏的画面。
相比之下阿云成熟稳重得多,没有揪着“冷漠无情”这一关键词和红蕊拌嘴:“别岔开话题,不是有话想对清河说吗?快点。”
复又提示道:“不过他现在忘了很多东西,可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略点说。”
“装的吧?”
瞪大眼睛一遍又一遍打量着清河,红蕊脸上写满了怀疑:“不想管我呗,让我自生自灭呗,我被抓走也无所谓呗。”
莫名羞愧的清河低下头,扯了扯阿云左袖低声嗫嚅着:“好像、似乎、也许,感觉她有点熟悉。”
“哈哈。”红蕊笑着拍了一下手:“太好了,只是‘有点熟悉’呢。”
“哎呀!”
清河一闭眼,两只手一起攀住阿云左臂开启B计划:“反正没有人受伤对不对?红蕊只是爱玩爱闹,并不是想要伤害人类的坏妖怪,阿云我们放了她好不好?”
红蕊正色:“好吧,现在我相信他真的失忆了。”
红蕊感受到的强烈违和感,对阿云来说只是和清河相遇后的日常。
他并不觉得清河这段突如其来的撒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顶多是有点抗拒这个提议本身。
见阿云不为所动,清河转换思路,拿出百万分之一的威严气势严厉警告红蕊:“不管什么原因,以后再也不可以用任何方式操控人类。”
“好吧,好吧。”红蕊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幅度小得微不可见,“我同意。”
一唱一和中这件事就要落下帷幕了,阿云紧蹙的眉从始至终没有舒展:人类也好,妖怪也好,区分这么多种族干嘛呢?反正无论什么种族都是一样的本性。
他勉强地活动伸展了一下弯曲的左手小指:“如果无人伤亡可以作为无罪的证据,那只是将人体器官交换重组的灰塔案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