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午后，陈普踩着水洼走向美术室，看见李叶蹲在第17棵梧桐树下，指尖在树洞里摸索。他白衬衫的后领被雨水浸成深灰，腕骨的痣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泛着淡褐，像枚被水冲刷的古币。

“找这个？”她递过青铜钥匙，齿纹间嵌着细小的梧桐絮。今早整理登记本时，这把钥匙从李叶的《后赤壁赋》书页间掉出，钥匙环上缠着褪色的蓝丝带，和他手腕上的那圈一模一样。

李叶接过钥匙的瞬间，树洞深处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他掏出个铁皮盒，盒盖上用桐油画着艘糖纸船，船帆上的“CP”被雨水浸得发毛。“我爸住院时总把画具藏在这里，”他用袖口擦去盒面的水迹，露出底下刻着的字——“给能看懂我画的人”。

盒子里躺着支变形的绿色彩铅，笔杆上的齿痕比陈普那支更深。彩铅下压着张X光片，肺部的阴影被铅笔涂改成梧桐叶，叶尖写着：“儿子，别学画了，去考医学院。”而背面用炭笔描着李叶的参赛画作《透光的赤壁》，战船的帆被改成了听诊器的形状。

“他去世前偷偷把我的画具全烧了，”李叶的指尖划过X光片上的叶脉，“唯独留了这支笔，说‘画画的手不该拿手术刀’。”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扑簌簌落进树洞，陈普想起母亲抄在她课本里的话：“真正的光，从不害怕被阴影拥抱。”

美术室的第三扇窗挂着新窗帘，钴蓝色的布料上绣着《赤壁赋》全文。李叶用青铜钥匙打开画柜，里面整齐码着十七幅画，每幅都用糖纸船做裱边——从《白露横江》到《透光的赤壁》，船帆上的“CP”随时间逐渐清晰。

“下周的期中考试，王老师让我们合作做古文复习册，”陈普蹲下身整理画具，发现李叶的调色盘里凝着块青铜色颜料，形状像极了她登记本里夹着的糖纸船，“她说要把你的画和我的笔记结合。”

李叶正往画框上缠绿胶带的手顿了顿，胶带拉出的银线在暮光中闪成星子。他忽然转身，指尖沾着的颜料点在她手背上：“你笔记里的‘舞幽壑之潜蛟’，那个‘潜’字总写成小船的样子。”他的指腹划过她的掌纹，在皮肤上留下弯月形的铜绿。

放学时陈普路过公告栏，发现论坛打印版被人用青铜颜料涂成了战船。船舷写着：“第17棵梧桐树的秘密：有人用X光片画叶子，有人用钥匙开月光。”旁边贴着张便签，是李叶的笔迹：“所有被锁起来的光，都会在钥匙孔里重生。”

深夜整理复习册时，陈普在李叶的画稿里发现张夹页。泛黄的病历纸背面用炭笔描着她讲题时的侧影，旁边写着：“你说‘清风徐来’时，窗外的梧桐刚好摇了三下——那是我爸抢救时的心率。”而复习册扉页，不知何时多了行钢笔字：“下一次，换我为你锁月光。”字迹被雨水洇过多次，却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树洞深处漏下的月光，恰好照亮她登记本上“别低头”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