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走廊像被泼了桶沸油，陈普刚踏上楼梯就听见尖利的嗤笑。三楼公告栏前挤着半圈女生，手指戳着张打印照片——画面里李叶弯腰捡起绿色铅笔，阳光将他的侧脸切成明暗两半，而蹲在地上的陈普只露出被校服覆盖的肩角，配文“高二（1）班李叶与神秘女生打水处密会”的标题被红笔圈了又圈。

“她是不是那个总低着头的语文课代表？”有人用修正液在照片上画箭头，白色痕迹恰好划过李叶腕骨的痣，“上次我看见她在办公室翻李叶的作业。”

陈普攥紧登记本的手指发颤，薄荷糖在口袋里被捏得变形。她想起三天前美术室的窗缝里，李叶递出的梧桐叶上还沾着新鲜的叶汁，而此刻那片叶子正夹在语文课本里，叶脉间的露珠早被体温烘干。

“普普！”蒋梦宛拽住她的手腕往教室拖，马尾辫扫过公告栏时带起一阵风，“别理她们，论坛上还有人说你偷换了李叶的保温杯！”

课桌抽屉里果然躺着只不锈钢杯，杯口残留的薄荷茶渍在晨光里泛着绿。陈普想起昨天收作业时，李叶把保温杯往她桌上一磕：“帮我放办公室，懒得被‘粉丝’围堵。”当时他袖口沾着钴蓝色颜料，和她画具盒里的废笔一个颜色。

午休时她躲进美术室，第三扇窗的玻璃上用粉笔描着未完成的船——正是她塞进去的糖纸船轮廓。画架上盖着防尘布，陈普掀开角，看见《白露横江》的画布上多了道划痕，像被钥匙尖故意划破的浪纹。

“躲这儿干嘛？”李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拎着袋薄荷糖，包装纸在阳光下发出清脆的响，“楼下超市只剩这种了，包装纸和你画具盒里的碎纸一个花色。”

陈普盯着他指腹的薄茧，想起上周整理作业时，某本作文本扉页用钢笔刻着“CP”，被王老师骂“破坏公物”后，那页纸被小心撕下藏在登记本夹层。而现在，李叶把糖袋塞进她手里，金属拉链蹭过她掌心的红痕——那是初二那年攥话筒留下的旧疤。

“他们说你故意摔我的铅笔。”她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发飘。李叶正往调色盘挤颜料的手顿了顿，钴蓝色在瓷盘里晕成漩涡：“上周有女生往我水杯里倒胶水，你弯腰捡笔的时候，我看见她指甲上的亮片了。”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扑簌簌撞在玻璃上，像谁在反复叩问。陈普摸出夹在登记本里的糖纸船，船帆上“破碎的勇气”几个字被潮气洇得发毛。李叶忽然转身，指尖沾着蓝色颜料点在她手背：“猎户座的腰带是三颗蓝星，你看。”他的指腹划过她的腕骨，在皮肤上留下弯月形的蓝痕。

放学时陈普路过公告栏，发现照片被人用绿色彩铅涂改成梧桐叶，叶脉间写着行小字：“第17棵梧桐树的树洞在等信”。她想起美术室陶罐里的十七片叶子，每片都用铁丝绑着便签——只是她从未打开过。

深夜整理作业时，她在李叶的《后赤壁赋》读后感里发现张夹页。泛黄的英语听写纸背面用铅笔写着：“如果薄荷糖太凉，就用我的保温杯吧。”纸角画着漏水的水龙头，水滴连成线恰好组成“CP”。而登记本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钢笔字：“谣言是光漏进来的缝”，字迹被橡皮擦过多次，却倔强地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