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茶杯一碰,孙刚眼尾的倒三角纹路竖着,背靠在椅子上,将筷子搁在碗里,倒了茶冲洗。两根筷子在碗里像打架似的搅动。
他跟纪水交锋几个回合,纪水说话滴水不漏,明显来者不善。而傅衡请他的借口又跟安志海有关,难道真被他们查到什么,来套他的话?
“纪记者,你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就安志海的死因写篇报道,所以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 纪水直白地说明来意。
果然是这样,孙刚心里一沉。
“不知道纪记者想问什么?”
“是这样,孙医生,你知道安志海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他前两天突然死在医院后,警察就介入了调查,并且带走了嫌疑最大的安城闻。”
“我听说,安城闻之所以被怀疑跟安志海的死有关,是因为他离开后,安志海就出现了休克,等你赶到时,安志海已经没了呼吸,是吗?”
孙刚道:“没错,安志海就是死于情绪过于激动,伤口崩开,大出血。”
纪水点头,这跟傅衡说的一致。
“师兄,你跟警察说,老师之所以情绪激动,是因为安城闻来找他,跟他发生了争吵,是吗?”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有没有听到安城闻跟老师争吵的内容?”
“我没听到,是方媛听到的,她听到安城闻提到了遗产的事,还有病房里的争吵声。”
“所以你就跟警察说,是安城闻为了遗产,凌晨找上安志海,气死了他是吗?” 傅衡的语气有点重,引得纪水看了他好几眼。
孙刚气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在误导警方办案?”
不,傅衡想,我不是在怀疑你误导,而是指责你诬告。
“但事实是安志海喊安城闻来的,而且他们发生争吵也不是因为遗嘱,而是安志海想补偿安城闻,安城闻不想要。” 上一世在庭上,警察出具安城闻的口供时,除了李老外,没人相信,包括他在内。
“是吗?” 孙刚全身紧绷,“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听方媛说了后,又确认安志海的死因,才会向警察那么说的。”
“安志海真的死于情绪激动吗?”
孙刚的目光猛地射向傅衡 —— 傅衡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难道他那天看到了?还是说他去找过安城闻,安城闻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孙刚的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五号那天的事。
那天,他在办公室假睡,方媛过来找他,说安城闻走了,安志海的情况很糟糕,要不要现在动手?
方媛进来就把门关上了,那天五楼的护士只有她一个人值夜班。
来之前,方媛小心确认过五楼 506 室 - 515 室十个病房,除了 508 室的安志海没睡外,其他病房的病人都已入睡。
而跟孙刚一样,办公室在五楼、值夜班的医生只有傅衡,正巧,那天又轮到傅衡去急救室轮班。
仁康是私立医院,五楼、六楼、七楼都有病房,五楼是特护病房,每个病房只住一个病人,且为保证隐私,内部没装监控。
孙刚详细问了方媛安志海的情况后,以一个手术经验丰富的医生的直觉判断,安志海术后的感染已让他的肺等器官出现严重病变。他盯着墙上的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足足走了十五圈,才跟方媛道:“走吧。”
方媛跟在他身后,什么话也不敢说。进了 508 室病房后,方媛急忙关上门。
病床上的安志海眼神已经浑浊,套在他身上的病号服好像变大了很多,上面有一小圈一小圈的血迹,嘴角也有血迹,喉咙里像抽棉花似的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孙刚平静地掀开安志海的眼皮,又去看仪器上的数字,惋惜地对方媛道:“太晚了,病人出现感染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从仪器上看,他的心脏、肺、胃等器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最严重的是心脏。”
方媛边听边点头。
直到安志海的头无力地歪倒在枕头一侧,没了呼吸后,孙刚才给安志海做了一系列急救措施,然后让方媛赶紧报警,并在病历本上写下:病人因情绪过于激动,伤口崩开,大出血而死。
在等警察来的时间里,孙刚跟方媛还对了口供,确认面对警察时不会露馅后,孙刚才 “沮丧” 地上了 809 室傅爸的办公室,把这个噩耗告诉他。
关于方媛来找他后,到进病房等着安志海死亡的整个过程,这些天,他一空下来就会反复回想。
他也一直确信,他进入病房后做的一切,只有他跟方媛知道,除了他俩,只有那个人知道安志海真正的死因。
傅衡那天根本不在五楼,他真正出现在五楼时,已经是警察来过,把安志海的尸体抬走以后。
如果说那天,傅衡是看到安志海的尸体,以医生的直觉对死因产生怀疑,孙刚信。
可傅衡那天并没有看到尸体,傅衡那天所有反应都是正常,包括他几次看向安志海病房时的,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神。
而傅衡第二天就请假了,今天才上班,除了请他吃饭这事外,傅衡也没向其他人打听过安志海的事。
所以,孙刚想,傅衡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可能有证据。
要是连傅衡都没证据,那纪水更不可能有。
因为那天警察走后,孙刚就提醒院长,要对医院加强警戒,防止安志海的死因被媒体 “娱乐化”。
孙刚眼神变幻莫测,确认傅衡不可能有证据后,整个人松弛下来。
“师弟,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傅衡盯着孙刚的眼睛道:“我在想,如果安城闻说的是真的,他跟安志海的争吵,只是安志海单方面想补偿但没被接受,那安志海的情绪虽然会有波动,但更多是低落,而非激烈。”
纪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安城闻走后,安志海的情况虽然不好,但还没到最危急的程度,所以死因也可能是另外的原因。”
傅衡肯定道:“对,而且最有可能是治疗不当。”
孙刚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易察觉地抖动,他抓着筷子的手用力到骨头凸起,“蹦” 的一声,一只筷子被扳成两段,一段蹦到了脚下,一段还在孙刚手里攥着。
孙刚直愣愣地盯着那段断筷,“呵...... 呵呵” 嘴里飘出几声怪异的笑。他把手里的断筷按在桌上,道:“师弟,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假装往墙上看了一眼 —— 墙上根本没有钟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在谎言被揭穿的瞬间,傅衡看到孙刚眼里闪过慌乱、恐惧,唯独没有愧疚。他想到了安明非和顾沉,他们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最重要,哪怕搭上他人的性命也无所谓。
走出餐馆后,纪水跟傅衡抱怨:“这个孙医生嘴真严,问什么都不说,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问到。哎,看他走时躲着我们的样子,估计想约他下次采访,没戏了。”
“这不正好说明他做贼心虚。”
“咦!” 纪水一脸奇怪地盯住傅衡,“你真的在怀疑孙刚啊!我本来以为你提安城闻的口供,只是在诈他,想让我多套点消息呢,还担心要是孙刚发现安城闻的口供是假的,找你麻烦。”
“我是在怀疑他。” 能说的,傅衡不会瞒着纪水,“而且你想错了,安城闻的口供是真的。”
“不会吧,昨天我可是跟你一起去探视的安城闻,他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我找人问的。” 傅衡撒了个小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