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赵楠跟成璘同桌商量，想暂时换一晚上位子。

他笑呵呵地快速起身收拾，毫不拖泥带水，冲着成璘使劲使着眼色，那意思就像是，“哥只能帮你到这了”。老师见是她俩坐在一起，也没多说什么。

这不像她的性格，她从来不会主动，成璘放弃思索，十分开心地欢迎迎接。

赵楠也不知道为何，今天她的心总是不安定。她有一种忍不住表白的冲动。

成璘知道赵楠的心思，她一直都能感受的到。赵楠对自己好是真的，自私同样也是真的。她被自己的心左右，无法像前世那样坚定。

她的内心也同样存在一种冲动，不知道是不是晚饭时候受到刘静的影响。

她们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气氛不算融洽。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尴尬。

书写的时候胳膊会不小心碰到一起，两人会像受惊的麻雀，快速挪向一旁。

看书的时候常常分心，她俩转头对视，而后会尴尬地迅速把头转向一旁。

她们完全不似平常，今晚两人都有些拘谨彷徨。

赵楠本就心神不定，跟成璘坐在一起更加心思不安宁。她看不下去一个字，索性扭头看向窗外的灯光。

成璘本就在思索自己的感情，跟当事人坐到一起更是让自己头脑不是很清醒。书本上的字始终停留在眼睛，索性扭头看向窗外。

但她离窗户远，只能看到窗户上倒映着两张模糊的表情。

……

其实我知道我们并不合适，但我还是无法拒绝你。我没有办法留住你，但我同样没办法真的放过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还是输在你这里，并且心甘情愿地跳进属于你的那片海底。

我的心应该跟着我走才对，可为什么还是跟在你的身后？

或许我不应该强求太多，只应该好好感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时刻。

……

成璘突然有些释然，心里松动，“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涌到嘴边，就要发声。

这是自己的命，无法逃脱的命。前世如此，这世依然。她决定跟着心前行。

赵楠通过窗户，看到了成璘的倒影。心中那种冲动更加强烈。“我喜欢你”这句话就要宣之于口。

但两人谁都没有说出口。

成璘在最后一刻突然有些不服，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主动，她想等赵楠开口。

赵楠在最后那刻突然意识到，还是不要破坏两个人之间美好的感情，她害怕结束。尽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成璘的心，如同自己对成璘的那般炽热。那层窗户纸还是不要捅破，朦胧的感情最好，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但她还是在等成璘开口，只要成璘开口，自己就会答应。

那晚，两人谁都没说，两人都在等待。像对峙的军团，看谁先缴械投降。但感情不是战场，没有获胜方。

成璘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心情却不似平常。她的心思全然都在今晚，一点也用不到学习上。她看看表，十点四十，现在睡还能睡不到六个小时。深深叹口气，合上书本，躺到床上。

墙上倒映路灯投下的枝影，影影绰绰，随风摇晃。

她想到前世，自己按耐不住冲动，晚自习去到赵楠身旁。她的到来让前排周围的同学都竖起耳朵，就像今晚后排同学那样，大家都期待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察觉到附近紧张监听的气氛，不好意思地递给赵楠写好的字条。

她的表情并没有意外，笑容透着“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心情。她的目光比平时明亮，像深邃的星空。

成璘在告白之前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答应，就像今晚她知道赵楠只要说出口，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一样肯定。

但自己还是记得当时看到字条上代表同意的对勾时的开心激动，她花了整整一晚外加两个白天才让自己恢复平静。

自己总是对她主动，会外放自己的感情，但她的心思呢？她是否也如自己爱她那样，爱着自己？

自己不在乎另一半的性别到底是男是女，她尊重自己的感情，同样尊重自己的性别。

她明白今晚赵楠来到自己身边的意义，她能感受到她即将宣之于口的心思，可为什么她没有讲？难道是自己因为感情扰乱心神，理解错误，她根本就没有那种感情？还是因为自己在她心里始终都不算重要？

灯光骤然熄灭，她知道已经十一点半，窗外的路灯总是这个时间点关灯。黑暗包裹一切，她闭上眼睛。

时钟显示十二点十五，赵楠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她保持了太长时间同一个姿势。她的心思全都在今晚的晚自习，她看不进去一页书，做不出一道题。

门外的玩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周围的一切都安安静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母亲总是陪着弟弟玩闹，哄着弟弟睡觉。但她从来没有这样陪过自己，自己也从来没发出过这种笑声。自己总安安静静，希望能隐身变成透明。

她今晚从窗户上看到成璘模糊不清的表情，她能感受到她下的决定，她在等待成璘的开口，只要询问，自己一定会答应。

可她始终没有开口，难道她决心的是沉默冷静？

还是自己理解错误，她根本对自己没有那种感情？

她从自己最喜欢的书籍中拿出那片窗花，细细端详。她没有意识到，这已经变成自己每晚的习惯。

成璘对自己总是外放，她的开心，她的失落，她的紧张……所有的情绪感情都让自己感受清楚。

而自己总沉默静悄悄，或许成璘不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感情。

她犹豫，她害怕失去，她现在整颗心都在成璘那里，万一成璘并没有同样的爱意……她不想冒险，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不能让感情阻碍自己。

自己对这个家从来没有留恋，自己就像个外人，只是暂住在这里。她明白自己一旦升入大学，这里将再也不是自己回来的地方。

她思索着成绩，她回忆着成璘的成绩。她会选择文科，但成璘会吗？她不想与成璘分离，她想跟她在一起。她甚至想让成璘跟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她曾经忍不住好奇借了成璘的试卷，成璘总是粗心漏掉条件，她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性格。她感到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所以然。

她沉沉叹口气，将窗花重新夹好放好。她扭头看向窗外的路灯，路灯早已熄灭，只能看到窗户上倒映着自己的倒影。

她按熄台灯，终于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只有黑暗包裹，才会感到安全。

那晚过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稍稍有些淡薄。她俩有些尴尬，都在后悔自责。

后悔那晚自己的突然退缩。

几次月考之后，天又开始重新变暖了。

两人还是像往常那样，保持着最亲密的朋友关系，可她俩都知道中间好像隔着什么。

体育课照例自由活动，人群三三两两的聚集，都在享受这短暂的惬意。

成璘跟赵楠围着操场悠闲散步，天渐渐变暖，没有那么多凉意。微风吹拂，十分舒服。

成璘踢着塑胶跑道上偶尔出现的小石子，她想通过动作来压抑自己心中莫名冒出来的烦躁。

“成璘，你会选择文科吗？”赵楠打破沉默。

“你希望我选文科吗？”

赵楠再次沉默，她希望成璘选择，但是她同样知晓这件事不能自己来为她做决定。

“我希望我们以后在一所大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牵着手逛校园……”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成璘的问题。

成璘垂眸，赵楠总是这样。

一股冲动，跨过前世，直击身体，从心底再次沸腾。

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那从未说出口的感情。它总是扰乱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在她身边始终不得安宁。

“赵楠，我喜欢你，很喜欢，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喜欢，比你知道的时间还要久远。”

赵楠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心情震荡，低头沉默。

“所以我会选择文科，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是你的选择。”

她咬咬唇，似是下了决心，“成璘，我也喜欢你。每天，对我来说，来到学校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你。我喜欢你在身旁。”

她没有说出在一起的话，她在等成璘主动。

成璘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赵楠的话语而悦动，她眸光沉沉，有些失望。

“高中的感情总是无疾而终，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想你今天能够知道我的。我们一起朝着目标努力，在一起的事，并不急于此刻。”她转头看向赵楠，她在等她的回应。

赵楠轻轻点头，她认可成璘的想法，这对她来说也不会是负担。明白心意已经足够，她现在不需要太多，以后的事就让以后来决定。她疑惑成璘所说的目标是什么？她始终没有询问，把这个疑问埋在心底。她有些雀跃，她喜欢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起”。

班主任一直操心着班里的每一个学生，为每个学生制定规划，解答困惑。他是真的根据每个学生的特点在提出不同的建议，他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能够走的更好更远。

文理分班考试结束，学生像扑克牌一样被打乱，同样被打乱的还有班级。学校重新制定：1到6班是理科实验班，7到10班是文科实验班。其余32个班级皆为普通班

赵楠看到成璘的成绩与自己的接近，她知道按照学校分班惯例，成璘一定还会陪着自己。

但老天总是开玩笑，这一次，学校决定创新：所有学生按照成绩进行随机分班。

赵楠去往7班，成璘则在9班。

她一阵失落，提不起精神，虽然在同一教学楼，但不同楼层便像不同世界，她们隔着银河。

成璘虽然没显现，但也百无聊赖地听着班主任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然后是老套的每个同学的自我介绍。马上高二了，大家都低头紧张学习，应付般快速从书本中抽离介绍完自己，而后重归学习。

班主任总是笑眯眯地注视着班里的同学，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一直在挨个找同学聊天谈心。

成璘个子高，桌子默认的高度对她来说太矮，她的腿即使交叉放着也还是感觉不舒服。趁着课间，她非常麻利地将桌子调高。这对她来说很简单，毕竟桌子不是死的，两边用粗螺丝固定，她只需要把螺丝调上一格。

谈话终于轮到了成璘，就在她调整桌子高度后的大课间。

她跑操回来，气喘吁吁，屁股还没坐定，班主任就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成璘，你的成绩很好。”他点点头，表示他的满意，“尤其是数学。”他笑眯眯的，柔声细语，这是他教的学科。

成璘礼貌点头，一如既往谦虚回应。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我看到你桌子调过了，”他一直从后窗注视着班里的一举一动，他早就看到成璘的举动，“这样不好，不整齐，来检查的可怎么办？你调回来。”他继续柔声但故意抬高音量，语气不像他的笑容，不容置疑。

成璘解释了原因，班主任仍然笑眯眯地注视，不发一言。成璘回身向班级看去，她本是想看自己的位置。但位置都被前排书本遮挡，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桌子。

柔声细语的人不会杀戮，他们都很聪明。他们会把暴力处理的不留痕迹。

她突然意识到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哪里。班主任挑选的地方极好，在前门门口稍靠外一点的地方。这个位置班里的同学一点也看不到老师，但能很好的看到被谈话的同学。所有的神情、动作、紧张……全班同学都可以一览无遗，而老师除了声音，什么都没有暴露。

被谈话的同学需要顶着可能被其他同学注视的压力，尽管大家都在紧张学习，丝毫不会注意。但心里还是会因为这种无形的压力而屈服忍让。

他在用每个同学，给自己树立威严。

成璘的桌子丝毫不会影响班级分数，说实话，学校根本不管桌子的高低。她明白老师就是想找点事，来让自己产生服从。

沉沉目光直直盯着班主任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恐慌。

班主任被盯的难受，他从没在别的同学那里看到过这样的目光。

不管多调皮叛逆的学生，在他面前都会温顺的像只绵羊。

他加重语气，他知道这样可以给她带来同学注视的压力，“你不能不守秩序，不能因为个人而不为班级考虑。”他在等她屈服。

她冷哼一声，没管这位两面三刀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