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评委老师们，大家好。我是星河影业的演员商时雨。”

时雨脸上挂着恬静美丽的笑容，声音清亮而柔和：“我看过原著，相信自己能够胜任沈静这个角色......”

评委席响起此起彼伏的纸张翻动声，“商小姐，我看了你的履历。你非专业科班出身，目前只拍过一部电影。”

一位评委推了推眼镜，提出疑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会议室的光线有些亮，照得她微微眯了眯眼。

时雨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会议席最左侧的位置飘去。靳辰星被安排在此处，既属于备选导演，又属于旁听。

他端坐着，目光始终静静地注视着她。

躁动不安的心霎时沉静了下来。

“我承认我的拍摄经验确实有限。”时雨正视对方，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的笑意，“但我认为，但演员的价值应该用对角色的理解深度来衡量，而不是作品数量。”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角色，我参加了半个月的太空模拟培训，包括失重训练、72小时密闭舱生存测试以及心理抗压训练。我还考了深海潜水证。”

投影仪亮起来，幽蓝的光束中浮现出她深潜时的影像。照片里的女孩悬浮在深海中，氧气面罩后的眼睛亮得惊人，长发如海藻般在洋流中舒展。

“在四十米深的海底。你会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却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那种绝对的孤独......”她顿了顿，“就是沈静每天面对的世界。”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但靳辰星听见了，他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评委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有人轻声说：“是不是太漂亮了？沈静又不是大美女。”

“演员外形好是加分项，不是减分项。”

“表演也还算自然，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这时，评委席中央传来钢笔轻叩桌面的声响。有人沉声发问：“你说你很喜欢《带上她的眼睛》，你读过这本书吗？”

秦沨今天穿了件黑色暗纹西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时雨感到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再度有些急促：“是的，我读过很多遍。”

“很好，那你说说‘落日工程’吧。”

时雨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秦沨想考察她对于这本书的理解和熟悉程度。

智心科技作为电影的出品商，最根本的动机是为了推广即将面市的新品——全息AR眼镜。

在这部广受欢迎的科幻小说改编的电影中巧妙植入产品广告，倘若电影能爆火，随之而来的产品曝光度和广告效应将是指数级增长，实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因此，片方特意要求将电影放在后年暑假档上映，而不是票仓更高的春节档，也是因为后年七月正是智心科技成立十周年。

沈静作为《带上她的眼睛》的核心人物，她的勇气、乐观与她悲剧般的命运将形成鲜明的对比，是整部作品的灵魂所在。

如果贸然选择一个头脑空空，对于原文和剧本都理解不深的绣花枕头，对于电影的拍摄无疑是灾难性的。

时雨思索片刻，很快组织好了语言：“‘落日工程’是一项地球探索计划。‘落日’系列地航飞船不是飞向太空，而是潜入地球深处勘测。沈静作为地航员，她乘坐的落日六号飞船穿过古腾堡不连续面时不幸发生了意外，导致飞船无法返回，她因此被终身困在地心.....”

秦沨骤然打断了她：“请你解释一下，古腾堡不连续面是什么？”

时雨预先准备好的答案卡了壳：“是.......一个交界面。”

秦沨却丝毫不肯放过这个微小的细节：“是什么与什么的交界面？”

时雨感到喉咙口有些发痒，背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地幔与地......”

她一时不太确定是“地核”还是“地心”，求助般地看了一眼靳辰星，只见他双手快速围成一个圆圈的姿势，登时灵光一现：“地幔与地核！”

秦沨的脸色没有太多变化，原以为这次突如其来的考验到此结束，不料他再度提问：“那么，请你解释一下，在地幔对流中，热对流和物质对流是如何相互作用的？”

这回不光时雨感到错愕，连一旁的制片人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

“我看到你的履历上写着大学肄业，但毕竟也曾考入过国内顶尖学府，这点知识储备应该还是有的吧。”

秦沨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宽宏大量地说：“或者，你至少可以告诉我，地幔对流的雷诺数是如何计算的？公式是什么？”

一瞬间，时雨仿佛被迫经历了一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抽查作业的窘迫，大脑一片空白，只得下意识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

“我......抱歉，我不太清楚。”

“看来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也不过如此。”

秦沨站起身，眼底那种淡漠的神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彻底沉了下来：“你觉得我在小题大做是吗？你说你能胜任这个角色，但沈静是航空中心最年轻的首席——连基础的公式都记不住的人，凭什么能演好这个角色？”

身旁的制作人轻轻咳嗽了几声，试图缓和气氛。秦沨却置若罔闻：“拍摄不一定只局限于原著情节，为了扩宽人物的可塑性，还会适当穿插她的过往经历。如果你什么都不清楚，难不成打算上了片场现学？”

“话说得有点重，不好意思。”

秦沨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评审团：“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判断。”

“.......您说得对，我的基础科学文化知识确实有待提高。”

时雨攥紧了手掌，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露颓态：“您提到的那些专业知识，回去以后我会加强学习。”

“那样最好不过了。”秦沨单手撑着下颌，有些意兴阑珊地低下头，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秦总，我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但不代表我必须具备他们的学识与经验。演员不需要成为角色，只需要让观众相信就足够。”

她稍作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就像我对贵公司的产品一窍不通，但依然能够模仿你一样。”

秦沨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还想模仿我？”

“没错。不介意的话，我能现在开始吗？”

她阔步向前，趁着秦沨还没有回过神来，蓦然从他手中抽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扔在了地上！

“我在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还在看手机？”

刹那间，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靳辰星眉头紧锁，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克制住了。

时雨的声音和神态都变了，语速缓慢有力，压迫感十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信息永远回不完？明明在休假，却不得不停下手头上的事，回复工作信息？”

她在会议室来回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从愤怒渐渐转为沉思：“是你工作不够努力吗？还是你的职级不够高？”

这句话放在秦沨身上显然有些讽刺，因此一旁有人按捺不住地笑出了声。但他只是脸色铁青地望着她，并没有出声打断。

“科技在进步，信息的传递变得便捷，但你的生活永远被无穷无尽的重复工作填满，没有任何休息的空隙。这样紧张、焦虑，没有自我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赫然拔高，在会议室里激起细微的回音：“但今天，我不是来批判你、同情你——而是来拯救你！”

“我要介绍一款革命性的人工智能产品——智心AI回复系统。它能够最大程度模仿你的回复习惯，自动帮你处理那些繁琐的工作信息，让你的双手得到解放，让你的生活回归自我。”

她摊开手掌，犹如捧着一个真实存在的产品：“当你在享受假期，不再有工作信息的打扰；当你在陪伴家人，不再有紧急邮件的干扰。”

“智心——让科技更有温度，让生活更加精彩。谢谢。”

在场一部分人认出了这是智心成立初期，秦沨在海港即兴发挥的一段路演，纷纷笑着鼓掌。

时雨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手机，小心翼翼地递还到秦沨手里：“不好意思，刚才出于情节需要，希望没有弄坏您的手机。”

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笑起来眼尾弯成新月，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本该非常甜美可爱，落在秦沨眼里，却像极了一个挑衅：

“秦总，您觉得我模仿得像吗？”

秦沨感到心口倏地泛起一股酥麻的战栗，不得不抬起手，勉强掩盖自己的失态：

“本次试镜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午休时间，无关人员可以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