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赵浅画的事一点也不难。
周时彦早就对容家所有人了如指掌。
毕竟这么久的盯梢,可不是白盯的,赵浅画就算他的意外收获之一,双羽一早就发现了她的。
他知道容从清心底担心什么。
既然她已经察觉,此事也无需隐瞒。周时彦吩咐双羽收集证据,趁夜里潜入容家从窗户缝隙里递给容从清。
她半夜窗外的敲门声吓醒,四处张望见没人,拿起来刚准备仔细读起来。
“清清!清清!”
赵浅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周时彦立马惊觉。
不好!有人来了。
他身穿一袭夜行衣,用轻功飞上了房顶。
那知道他刚轻轻一踩,竟活生生才出一个大窟窿。
谁家房顶一踩就破呀?
容从清抬头看着忽然间破开的房顶,顺着看到了那人的踪迹。
不是!他好好的为什么要上房顶呀?
她心里窝着火,又停端正表情,开了门。
“清清!明日你自己在家,我送完你哥哥去翰林院,要去趟医馆。这是晚上给你哥哥做的糯米枣,你也尝一尝。”
枣泥的香甜混着糯米、茉莉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赵浅画穿了一件素白的裙装,头上带着简单的珠钗,却挡不住她的美貌。
要按往常一样,容从清早就拉着她一起进屋聊些闺房秘事。
她想起屋内被踩露的房顶,硬着头皮回道:“嫂嫂,你快去歇歇吧,我有点乏了。”
赵浅画本就无心逗留,她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院子。
容从清踮着脚,见她已经走远,语气无奈又温柔道:“大人深夜闯别人闺房,踩坏房顶,可为何事?”
“进屋谈。”
爹爹和哥哥都还在家里,她就这样带着男人深夜共处一室?
虽然周大人没有什么坏心思,但容从清总觉得心里总是不安。
周时彦坐在房中的木凳上,一眼看穿了少女心思。
他冷淡道:“莫要多想。”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她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手中的书信,急忙看了起来。
她越看心底越窝火,直到最后恨得牙痒痒。
“赵浅画!”
此刻想来,桌上的那碟糯米枣的嫣红,像极了毒蛇信子。
在她记忆里哥哥和嫂嫂是一对模仿的恩爱夫妻。
他们成亲时,红烛高照映得喜帐似火。
嫂嫂的凤冠是父亲亲自为她画的手稿找人定制而成。
爹爹说:嫂嫂是晋商富家女,没吃过生活上的苦,到了容家更不能亏待她。
赵浅画头上的东珠随行而动,她用团扇掩住唇齿,眼底充满娇嗔。在众人的祝福声里,两人喝下交杯酒,眸光缱绻地度过洞房花烛。
他们成婚后,被人众人皆道是对璧人郎才女貌。
嫂嫂的确将容家上下打理的很好。
可她的人生里,为什么还藏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周时彦见她神色落寞,起身背过手去:“人性本就是复杂的,明日医馆...你可要去?”
容从清眼底含着泪珠,恭敬得朝他行礼:“当然要去,多谢大人提点了。”
原本找她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周时彦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子。
罢了,今日就当白跑一趟。
他看天色已晚,抬头指指已经漏光的房顶:“我去给你修好。”
容从清拦住他,下到逐客令:“大人,天色已晚,你请回吧。”
他嗓音低沉,难得裹着些暖意:“无妨。你在屋里睡,我在外面修。”
容从清站在屋内的廊下仰头望去。
只见他单膝跪在房檐的瓦片间,小心翼翼得将一旁多余的旧瓦片揭下,一点点得铺在了漏光的地方。
她内心清醒冷静得看着他。
这人又忽然露出这幅虚伪的模样,跟前世在南国时像极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从清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不知道这次是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呢?
等到容从清醒来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原本破陋的瓦片,已经修好了。
她一如往常得站在门口将哥哥和爹爹送走,洋装回到房间作画闭门不出。
赵浅画在府里指使丫鬟们操持完家务,又换了袭嫩粉色襦群来到容从清院子里。
那衣服的料子是软烟罗,衬得她本就白暂的肌肤更加透亮,像极了清晨带着露水的玉兰花瓣。
“清清,把你的画像给我拿来一副。”
她抬头间露出手上的羊脂玉镯,眼角带着些艳红衬得十分娇嫩。
经过昨晚的信件,容从清没法像往常一样对待嫂子了。
也许今天过后,一切都会变吧。
容从清听清她的来意,直接将屋内的画像卷起来放在画匣里,抱出去递给她。
“已经放进去了。”
赵浅画热情道:“好,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容从清点点头,随便嘱咐了两句就转身回到房间。
“怎么今天看着你有些不对劲?”
平日,这个小姑子对她最热情的了。
既听话又懂事,从来没露出过不耐烦的神态。
容从清故意咳嗽了两声,盯着嫂嫂这件粉衫,像极了穿上少女衣裳的桃花精,心中不是滋味。
“昨晚有些起风,吹的我身上无力,像得了风寒。”
“正好我去医馆给你带些风寒药回来。”
关门声混着心碎的声音交织而来,容从清只觉得心口生疼。
赵浅画,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容家雇的马车慢慢向前走着,直到停在了京城王媒婆的媒行前。
容家嫂子从马车里身处一双芊芊玉手,扶着丫鬟下了车。
这会日头正晒得人睁不开眼,她不耐烦得让丫鬟把额头的汗擦去,嘴里嘟囔着抱怨:“这天气出门,马车里就该放上冰。”
青竹帮腔道:“是呢,夫人在娘家里的时候,出门坐的都是自家马车,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哎,不说了,不说了,给清清找婚事要紧。”
她们走进了媒行,里面空无一人。
只听见竹帘后面传来细碎的人声。
“劳驾王媒人给我家小女寻门好婚事了,多挂挂心。”
王媒婆响亮的声音传来:“苏夫人放心,咱们家小姐长得俊,少爷也争气考上功名怎么也能找个官宦子弟,到时候你们就等着挽着胡子喝蜜吧!”
“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了”
“放心吧!”
一旁的丫鬟将竹帘掀开,王媒婆带着苏夫人走了出来,见到厅里又站了两位,高兴的招呼道:“来了!”
赵浅画微微一笑,得体道:“来了。”
送走了苏夫人,王媒婆带着她进了方才的地方。
青竹将容从清的画像放在她们眼前的八仙桌上,当即就将里面的画卷打开。
画中的少女安静得坐在圆凳上,她微露唇齿,额间贴着花钿,髻边一支珍珠步摇垂落几缕银色流苏,眼眉间仿佛藏着一汪春水。
晨光打在她身上,将青色襦裙染上淡淡暖金,像极了诗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王媒婆倒吸一口凉气。
“京城里,怎么还有这样美的娘子?”
“我们是书巷处的容家,我公爹是中书舍人,相公是翰林院编修。今日来是拖媒人给我家小妹容从清说门婚事。”
王媒婆喜笑颜开:“原来是容家夫人呀!这门婚事好说,好说的很!”
赵浅画反问道:“哦?如何好说?”
“容姑娘本身长得俊,父亲哥哥都在京中为官算是官宦之女,这样的门第到有好几个人家的公子都对得上!”
赵浅画笑了笑。
王媒婆故意压低了声音:“方才走的苏夫人,托我给找的婚事,就悬。苏家虽然是富商,但始终没人走仕途,不入流。这景朝门第论来就是士农工商,要是找个官宦子弟嫁了还是难呀!”
士农工商?
不入流?
眼前的女子眼角忽然冷了下来,赵浅画盯着王媒婆一言不发。
王媒婆忽然想起当年容家小子成亲时,娶的就是个山西富商的姑娘,而眼前的人不就是那位吗?她急忙说道:“苏家姑娘没咱们有福分,你看看夫人现在家庭和睦,相公仕途蒸蒸日上,小姑子长得俊再找个好夫君,一辈子都不用发愁钱财的事儿了。”
赵浅画悠悠道:“我打小就没愁过。”
王媒婆只想撕烂自己的嘴,终于决定结束这个尖锐的话题,绕到正事上。
“容姑娘要是挑夫婿,可有什么要求呢?”
“要我说呢,别的都不打紧,就要这彩礼能堆成山,能帮着容家。”
话音未落,王媒婆如同鹰眼般掠过画像,眯着眼睛对着画像上的人扫来扫去。
“容姑娘倒也有这个资本,就是不知道容家老爷的意见?”
赵浅画抢先道:“这孩子自小没妈,她爹爹哥哥整日忙着没功夫操办,现在府里也是我当家。”
王媒婆当了几十年媒人,自然这话里的弯弯绕绕,心里为这姑娘惋惜了一下,可生意又没有不做的道理。
更何况,这姑娘是当真有向上走的资本。
她眸子一转:“这京城富贵人家都是叫得上名字来的,前些日子那宰相府还在要人。”
赵浅画反问道:“宰相府?宰相府不是没有儿子吗?”
“是宰相大人。”
“这不是生不出来儿子,找人生吗?”
赵浅画眸子一算:“人老就死的早,也能熬出来,看看也不错。”
王媒人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姑娘送去。
相府选人向来要求高,又要清白身的花黄大闺女,还要求官家出身。
可又有几个官家小姐愿意嫁给能做他爷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