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整座城市还沉浸在一片惺忪稀薄的晨雾里，鸟雀眨着睡眼迷迷糊糊地捉虫吃，年轻的打工者打着呵欠拉开了早餐铺子的卷帘门，方才煮好的滚烫豆浆翻涌出浓郁的豆香，蒸笼里码得整齐的包子白滚滚地散发着诱人的热气。
城市渐渐苏醒，高楼林立的住宅区率先热闹了起来。那些楼宇被渐渐探出头的阳光镀上灿烂的黄色，阳光一点点地摸进楼道，洒下斑斑驳驳的暖意。
抱膝坐在地上的魏秋嘶地倒吸了口冷气，从双膝间抬起头，看见自己透明的魂体被太阳光灼穿，正冒着白雾。她连忙爬了起来，远离那处阳光。
“发什么呆啊……”魏秋埋冤了自己一句，举步穿过身后那扇紧闭的大门。
卧室里，被子随着平稳的呼吸声轻轻起伏，沈徽蜷在床上睡得酣甜。她是个生活极为规律的人，不过此刻时间尚早，魏秋并不担心她醒来，大咧咧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张好看的睡颜。
魏秋看了半晌，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呢？”魏秋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又看了一会儿，魏秋直起身子，拐进厨房。
沈徽一睁眼就闻到了鸡蛋的焦香和昨晚买回家的鲜虾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起床走进厨房，看到的便是一条围裙飘在半空，一双筷子在汤锅里搅拌面汤，魏秋站在灶台前，正往锅里放调味，轻车熟路。
沈徽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好像在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洗手作羹汤。
“嘶……”沈徽的头突然疼起来，疼得她抱着头蹲了下去。
魏秋被背后的声响吓了一跳，回头见看见沈徽抱头蹲在地上，忙举着筷子蹿了上去，“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吗？”
沈徽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
魏秋丢了筷子，伸手搀起沈徽，把人挪到了沙发上，“有药吗？”
被魏秋触碰的地方泛起了鸡皮疙瘩，沈徽被冷得有些缓过神，摇摇头，“我没事了……”
魏秋撇撇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并不相信，“那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一会儿那碗鲜虾菌菇面就端到了沈徽面前，还讲究地在最上面卧了个蛋。
沈徽端着汤碗吸面的时候，魏秋就在一旁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沈徽被她看的不自在，但也只得在心里叹口气，埋头吃面，随她去了。
“你说你叫什么？”沈徽低头从碗里捞出一只虾，虾收拾得很干净连虾脚都被细心地剪掉了。
“魏秋。魏蜀吴的魏，秋天的秋。”
“喔。你之前说你不是坏人？”
“是啊，我当然不坏，要不然我早把你吃了！”魏秋故作凶相地咧咧嘴，露出一对獠牙。
“咳——”沈徽一口面差点呛进鼻子里去，“你想……回去吗？”
“回去？”魏秋眨了眨眼，猜到了沈徽所指的是什么，“我这都不知道该回哪里去。”
她现在这样大概算是失忆吧。不过饭菜倒是做的挺好……
沈徽捧起碗喝光了碗底最后一点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空碗，舔了舔唇，“那你有可能想起过去的事情吗？”
“过去？”魏秋皱了皱眉，这两个字落在耳畔着实陌生，自己会是一个有过去的人吗？“也许有吧……”
“等你想起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吧？”
“也许吧。”
沈徽点了点头，把空了的碗推到了魏秋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而后她说出的话，的确是付出了很大的勇气。
“第一，不许吓人不许在我睡觉的时候偷看。第二，你负责煮饭和家务。第三，不许在我洗澡的时候跑进来！”
“诶？？”惊喜来得太快，魏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傻的吧！
沈徽翻了个白眼，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真凉，夏天适合拿来当冰袋！
“你找回记忆之前，可以留下来。当然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把你自己'送'走。明白了吗？”
魏秋之抓住了一个重点，“留下来”！她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她可不想再像昨天那样，怕吓到沈徽而一整天都在外头抵抗那股奇特的力量了！
魏秋衣袖下沈徽看不到的地方藏着许多条蜘蛛丝状的丑陋疤痕，歪扭地开裂蔓延，便是昨天她企图反抗时受的伤。
“嗯很好。去洗碗。”沈徽侧身闪到一旁，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拿过桌上的财经报纸，抖了抖，哗啦哗啦地翻起来。
魏秋兴冲冲地端起碗筷冲向厨房。
不一会儿便传来刷碗声，还有魏秋轻快地哼着小曲的歌声。
有个女鬼在自己家厨房唱歌。
沈徽的一双眼睛偷偷从报纸边缘探了出来，打量着厨房里半浮在空中的那个欢快鬼影。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她看了半晌，收起报纸，打开一旁的笔本，点开一个鬼怪相关的网站，快速注册好一个ID，发布了一个帖子。
无论如何，还是早点把鬼送走吧！
魏秋收拾好厨房飘出来时，沈徽正在瑜伽垫上进行日常运动，魏秋没有打扰她，飘乎乎地穿过玻璃门，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这闲适的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她能娴熟地做好一桌饭菜一样，也许是那个“过去”留下的烙印。
她向着虚空探了探手，晚风直挺挺地穿过她透明的手指，卷向别处。
一人一鬼就这样颇为和谐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师父快来看！这个帖子有点意思。”
城市的另一端，隐藏在深山上的道观里，一个扎着团子头的小道童兴冲冲地指着发光的电脑屏幕。
“你又玩电脑！符咒都画好了？”穿着丝绸浴袍，正擦拭长发的女人皱着眉走了进来，伸手给了小道童一击暴击。
小道童委屈地捂着脑袋，瘪嘴道：“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不得看看哪儿有钱挣啊！”
女人俯下身，瞥了一眼屏幕，拿手中的毛巾抽了小道童一记，“画符去！”
“行，你是师父你说的算。”小道童不服气地捂着痛处，滑下了座椅，颠着小屁股走了出去。
女人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仔细地看起小道童发现的那个有点意思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