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微生泠同祁染舟去了一趟司药府,拜见宫弦月。奈何宫弦月失了两窍魂魄,只会一个劲的摆弄他那些药材。
他在一旁用铡刀切着忍冬藤,听说微生泠特地登门拜访,便抬了头,神色如素日,平和道:“微生泠殿下找我何事?”
“实不相瞒,我来此是想问一下您,这段时日都有那些人来求药?”微生泠道。祁染舟拱手作揖站在微生泠身后。
“特别多。”宫弦月的言辞一如往日无半分情感,把切好的忍冬藤拾到药匣里。拍了拍手给两人倒了盅药茶,说道:“而且都是女子,都是被凤凰业火灼伤的。”
想必是那名神官怕露馅,索性将一堆人都制造了相同的伤口,以此来掩饰。
也罢,这条线索目前已经断了。
兰墨两人相视,大失所望,视线再落回宫弦月身上,两人行礼准备离去,微生泠开口:“多谢宫弦月大人告知,多有叨扰,就先告辞了。”
“等等。”
闻言,两人齐齐抬头,宫弦月问微生泠,“你之前认识我吗?”
此刻的宫弦月眉头竟有些微蹙,在一旁研磨的小倌都有些愕然,更别提是泠舟两人。
纵使微生泠也觉得宫弦月有些眼熟,可的确是对他没什么印象,况且宫弦月飞升时微生泠都尚未出生,怎么可能与他有干系?便怔怔的摇过头。
“好罢。”宫弦月无可奈何的一叹,颔首道:“你们慢走。”
他眼底像是有些失落,便又回去整理着那堆药材.
兰墨两人正打算往神霄府去,祁染舟脑子里忽闪过明哲的一句话,明哲在那头道:“速来华英殿救我狗命!”
祁染舟向微生泠说明,微生泠问他:“可要我结个印送你过去?”
祁染舟摆了摆手,柔声道:“不必了殿下,这里离华英殿并不远,小半刻钟便到了.”
微生泠见此也只得道一句“好罢”.
微生泠前脚刚走,祁染舟便迎面走来两个小倌,其中一个低声细语道:“前面那人长得好像……”
他想说,那人长得好像微生絮。
旁边人身子一绷,赶紧拱了他一肘子,“闭嘴!忘记他为了一只邪祟几乎把大家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样子了!不许提!”
那人也赶紧噤了声,疾步从祁染舟身旁走过。祁染舟心知他们在说自己,只是隔得太远什么都没听见。
行至途中,祁染舟忽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上次被这么一拍,还是在琴州时傅蕴华设的幻境内,他顿时起了警戒之心,猛地回头,是一名秀丽女仙在笑意盈盈的同他挥手.他收回警戒,毕恭毕敬作揖道:“请问仙子找我何事?”
女仙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这人如一只乖觉兔儿,便开口逗他:“小公子是哪名神官座下的,要不要考虑入我的花楹殿?”
“啊?”祁染舟还没来得及回答,微生泠便与他通了灵,“你到了吗?“”
祁染舟低声回复:“快了.”
“你在和谁说话?”女仙问他.
有两名路过的仙子火急火燎上前制止:“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合力将她往后拉:“你瞎了也不看看他是谁的人!”
“哦?”常芷呆若木鸡的迷惑看着两人,“谁的?”
两名女仙言辞闪烁又含糊,常芷好大半天了才听清她们说的是谁,“你们说的是那个不举么?”
言毕,两名女仙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这天都建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的都是宝石暖玉,根本没什么地缝让她们转钻,直接当场石化.
“不是么?”常芷继续发话,两名女仙头皮都麻了,一旁的祁染舟也是尴尬万分,常芷看着两人煞白的脸,“听说他在天都那些年从来不近女色,哪有这样的男人?怕不是有什么隐疾难以言表,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不是不举是什么?”
在一旁的祁染舟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微生泠此刻还在与他通灵,这些话全叫那端的微生泠给听进去了.祁染舟只得趁此刻她人不注意溜了.
常芷脑子里像是灌入了什么似的,自顾自的一拍手,“啧”了一声,“难不成他好这口!”她的手指着方才祁染舟的方向,回过头来已经不见了祁染舟的踪影.
须知,那两名女仙真的想往她脑后砸上一棍子,好叫她闭上嘴.
好不容易逃离那里,祁染舟才敢再与微生泠通灵,“殿下,殿下?”
“我在.”
“嗯……”他试探性的问:“你方才都听到了?”
那端只传来微生泠平淡的一声“嗯”.
也罢,也罢.
虽说微生泠很少在意这些,但那时当着祁染舟的面说出来也确实让微生泠涨红了脸,幸亏神霄府当下无人,否则他将无地自容.祁染舟只听见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随即问道:“支连喻大人现下不在神霄府,你瞧瞧他在不在华英殿.”
“我此刻已经到了,里面哄闹的很,我想应当是在的.”祁染舟启开朱红的大门,开了一道足够让自己进去的缝,便看见明哲坐在铺满琉璃瓦的房顶上,冲着祁染舟大声哭喊:“快来救我!怎么就你一个,殿下没来吗?”
那头的微生泠也听了这声喊叫,轻飘飘的一句:“他没叫我.”
祁染舟冲明哲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可能是当时情急,你忘记叫他了.”
支连喻像是一只野狼,上蹿下跳的想把明哲那小兔崽子拽下来,可孰料脚下积雪太滑跌在了雪堆里.若是普通小老头祁染舟高低得上去扶上一把,可这个老头不一样,手脚说不定比他还灵活.
等支连喻自己爬起来,微生泠那边又传来一句话,“那老头是不是相中明哲了?”
“相中?”祁染舟挑出了重要字眼.
“是了,我就不过去了,等那边处理好了,你们便一起过来吧.”微生泠接过小倌颤颤巍巍递给他的茶,补充道:“明哲若肯潜心跟他学也不是什么坏事,那老头最擅长的就是耍枪和弓道,明哲若能把他这一身本领学来,定能瞬息千里.”
微生泠能知晓的这么清楚无非是他同明哲有过相同的遭遇,当时若不是苍淮将军,他高低都会被支连喻坑蒙拐骗了去.
“那我是不是应当说服明哲?”祁染舟问,可耳边没了声,想来是微生泠已经断了通灵.细思过微生泠的话,于是祁染舟也加入了劝导行列当中.
……
“我是让你来救我的,不是让你把我往火坑里推的!”明哲朝祁染舟喝道.
终于,明哲在两人的软磨硬泡下,支连喻成功当上了他的第二个师傅.
事后,祁染舟问支连喻为何要执意收下明哲,支连喻喜悦由内而发,笑得一直合不拢嘴:“老夫呀,想找个徒儿好多好多年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千万别让他跑喽!”
“您收徒弟是为了什么呢?”祁染舟跟在支连喻身后,只听支连喻叹了口气,“唉,这神仙做久了也会腻,还是想去下界游游,可是吧,老夫肩上的担子又重的很,不敢轻易交给他人,所以啊,一直想找根好苗子来培养! ”
他这话说的,祁染舟都还尚在担心他能不能通过飞升试炼,支连喻倒好,直言他不想做神仙了,惹得祁染舟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你呢,你想做什么?”支连喻返过去问他.
“我吗?”祁染舟立即收回了他游走的神识,迷茫的笑着摇过头,“我还不知道.”
支连喻“咦?”了一声,“上过天都城的凡人不过寥寥,日后你通过了飞升试炼,也总不能一直跟在让尘的身后.”
“啊,能不能通过飞升试炼那还得另说呢。”祁染舟道。
天色已经很暗了,微生泠见几人迟迟不去神霄府,便自己寻了过来。只明哲已经成功被支连喻收入,他给支连喻同明哲都道了声喜。
……
自从明哲被支连喻收入后,天天便只能往演武场跑,每日都得练上七八个时辰。好在支连喻总给他一些没见过的稀罕物什哄他开心,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否则就他那个脾性,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两日清闲得很,只是过了这许多天还不见苍淮将军回来,也是今日申时才得知,翎海出了岔子,苍淮将军一人有些吃力,他是微生泠的恩人,无论如何他都得帮苍淮将军这一把。
微生泠向陛下请了命,主动前往翎海支援苍淮将军,微生泠特意点了鹤行空作为此次笔录的神官一同前往。明哲和支连喻则留在天都城时刻注意哪位神官行为有异。
当夜三人即刻前往翎海,还未落地就见那块儿零零散散的张着几处结界,结界上的光很微弱,仿佛水中的泡沫,但凡来个有点实力的邪祟蓄力一戳辄破了。从高处往下看,月光下有一群黑黢黢的东西在结界边涌动,那群鬼魅宛如一群蚂蚁,成群结队的想抓破那薄薄的结界。
村里的百姓聚集作一团,一名孩童低头见地上有个斑驳的黑点在移动,好奇抬头,那鬾鬼已爬到了结界的顶,趴着直勾勾盯着那名抬头的孩童笑。他嘴里眼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把雪白的尖牙衬得清晰,一层干如树皮的皮肤贴着骨头,体型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套不新不旧沾满了污泥的殓衣。
孩童被吓得一瞬间哭出了声,他的阿娘将他搂在怀中紧紧的,自己也强忍着害怕安慰孩子不哭。
微生泠手中结下一个印,法阵在空中放大打下一阵白光,霎时底下一阵哀嚎,爬上结界的野鬼也疼的滚了下来.西北方顿时燃起一片火光冲天,微生泠当机立断:“你们到镇上去找到那个法阵,我先去支援苍淮将军.”
“好.”祁染舟同鹤行空回应,立马往杨屏镇落地.可那地却怪得很,祁染舟手捏了一下身旁的叶子,竟发现那叶子是干枯的,早已泛了黄,鹤行空点了光亮,他们看清周遭的植物都是如此,邪风一刮,那些枯叶都被风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