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微生泠趴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他。他想挪动一下身体,可全身疼得竟动不了丝毫,连喘气都十分微弱,他是要死了吗?
他无力的抬起眼皮,想看清是谁在唤他。像是又幡然醒悟,微生絮已经自戕了,他的仙骨也被剥了,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众仙肯定都在议论着要让他如何死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谁还会来关心他?大抵是回光返照,教他出现了幻觉。
是了,一朝登上神坛,再一朝跌入谷底就是这样快。
他方想着合上眼,就这样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慢慢的等死,倏忽又听见了那道声音,“殿下?”。
他听清了,是鹤行空!
“殿下你听得见吗?”鹤行空又传来一道密语。
微生泠想回答他,可他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良久才吃力“嗯”了一声过去。
外面的鹤行空听到他还吊着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太好了,还有救。”
“我就在塔外,从净水明霞给你带了玉兰花枝,你在哪一层,我给你送进去.”鹤行空此刻已是心急如焚,迟迟不见微生泠那儿传来动静,即刻化作一只飞鸟趁着夜色潜入塔中.
微生泠疲惫的继续睁着眼睛,单单如此仿佛就耗光了他所有力气,见鹤行空向他疾奔来,心中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将花枝放在微生泠身上,直到花枝缓缓融入微生泠体内,修补着他的躯体.
鹤行空将微生泠扶起坐好,给他拍去身上的浮尘,语重心长说:“殿下你怎么这般冲动?你险些丧命了知不知道?”
微生泠张开嘴,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半点,干涩起皮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表示知道.
幸好鹤行空来时捎了水,微生泠顾不得什么,直接将水壶抱起就往嘴里灌,灌得急被呛得咳嗽不止.鹤行空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莫急.”
话锋一转,带着指责:“你怎么能想到去打日轮珠的主意呢?”
微生泠咽了口口水:“那是微生絮活着最后的机会!”
“那也不能碰日轮珠啊.不消说你取不取得下来,万一你真的撼动了,天域下塌,下界必是生灵涂炭.”鹤行空此时是百感交集,心中乱的很.
微生泠自责的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只是想救他,想破开星宿阵.”
“殿下你疯了!”
“我没有.”他冷冷的回答.
他抬起眸.只见鹤行空无奈频频摇头,长叹一声,“那殿下你为何会认定那就是司雨大人呢?”
“无需认定,他就是.”微生泠肯定的回复他.
鹤行空又是一声气叹出去,“也罢.”
“平日里这里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微生泠问他.
“天都城如今乱的很,你伤的这么重,无人顾及你是否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今日本是苍淮将军值守,可他宫殿沦为断砖废瓦,身负重伤,手脚并断.”鹤行空收回水壶,“我稍稍动了脑子就进来了.”
“我如今还有多少银子?”微生泠似是想起了什么,陡然问道.
“把你名下香火都折成银子来看也不够,不过你放心,我给你贴了些进去,对各仙家的赔偿倒也差不多了.”鹤行空脑中整理了一下账单.
“所以我目前是身无分文了?”微生泠突然醒悟过来.
“唔,是这样了.”
“好罢,我欠你的日后一定还你.”
“好.”鹤行空起身,微生泠以为他这是要走,急匆匆也忍着疼站起来:“我要出去.”
“不是,殿下你刚劫狱又要越狱啊?”他觉得微生泠是在说笑,可转念一想,他若不出去便极有可能要死在这儿,改口道:“好吧,你要出去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带着微生泠在黑暗中掌着一盏灯,周围极静,闻到水在黑暗中一滴一滴落下来.眼看到了出口,鹤行空止住了:“殿下出去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好累啊,不想待在这里了……”
鹤行空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也好,我送你个东西.”
微生泠接过鹤行空递给他的玉环吊坠.
这是拿去换钱的?虽说微生泠目前还是负债在身,但这么小一个,成色也不好,未免也太小气了,能换得几两银子?
一道声音打翻了他的思绪,“这是个法器,只要它接近司雨大人是便会发烫,说不定可以帮上你.”
“谢过谢过.”
此外,鹤行空还给他塞了几两银子,“你到下界这段时日先好好避着,等过了风头我就来联系你.”
大恩不言谢,微生泠傻乎乎的一个劲点头.
“对了.”鹤行空走两步后倏忽转过身来,“你自己记着,这些都是要还的.”
微生泠连连点头:“我记得的我记得的.”
鹤行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则准备溜到下界去,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你要走?”
猝不及防,他身形蓦然一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他唇抿作了一条线,忐忑不安的想着是不是逃不掉了?
他没敢动,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想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逃无异于痴人说梦.可那道声音离他愈来愈近,直到他的身后,那雄厚的声音再度开口:“你能逃到哪里去?”
从他第一句话微生泠便感到有些熟悉,再到这第二句微生泠也摸清楚了他是谁,惴惴不安的回头,想着要是被捉回去那也只能怪命数不好.良久,微生泠终是开口回答:“苍淮将军,我也不知道.”
苍淮的手脚都负了伤,包扎后也只能拄着拐前行,他行到微生泠身侧,抬头望了一眼压抑的黑云,“陛下如此器重你,你却惹出这般滔天大祸,该叫他多失望.”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您这个问题,连我父都视我为妖魔,对我弃如敝屣. ”说到这,微生泠不禁鼻翼翕动,“他对我都不曾有过期盼,我不敢肖想其他人的.”
是了,微生泠的父王从未拿正眼瞧过他,更莫说期望,一朝登天京又如何?
听了微生泠这几句话,苍淮也只得怅然轻叹:“虽不知你父为何要那样待你,但你为何要一叶障目,难道于你而言他人就不会对你有期许吗?还是说你把他人的期许视作是一种奢望?无论是陛下,还是你的师尊,他们无一不视你为骄傲,莫要妄自菲薄,你是这几百年里天赋最佳的,当时最让我们头疼的南宫夫人也是被你所杀不是吗?”
“记得当时你刚飞升的模样吗?陛下当时让我带着你,可你性格内敛,总是跟在我身后几丈远,话都不敢说半句.”
“你跟在我身后短短数年,能自立门户,我也很替你高兴。”
微生泠笑着,可那笑却是苦的,和嘴里还没散去的血腥味夹杂在一起,“那段时日一直承蒙着您的照顾,真的不胜感激.”
“所以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苍淮又问,目光看向他那张落魄的脸.
哪知微生泠摇了摇头:“您都来了,我又还能去哪儿呢?”
苍淮和蔼笑道:“我已经联系了你师尊,不多时他便会来这儿接你.”言毕,他将一个锦囊交给微生泠,里面尽是碎玉断刃,微生泠兀的抬起头看着他,鼻子一阵酸,苍淮缓缓开口:“这是你的剑,回去以后记得把它重新淬好.”
微生泠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难受的紧,双眸一直盯着那堆碎片,不知要说什么来才能表达感谢.
苍淮又道:“我知你不善表达,我已经将此番事情经过悉数同你师尊解释过了.日后你若不想在松敛,可以往翎海去,那里是我的故居.我不知你为何拼了命的包庇那只邪祟,但是知你心性,想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
苍淮将军如此大义真是让他羞惭万分,大半天才吞吞吐吐出个“对不起”,可他浑然不知,苍淮已在方才离去,只剩下冰冷的风,吹得他伤口刺痛.
……
提到苍淮将军,猝不及防让微生泠想起这档子事来.理了头绪,冷冷开口:“可是翎海?”
微生泠到过翎海不下十次,总觉得那里怪异得很,也从未有妖鬼作怪,像是有什么东西镇住了一般,才使得他们不敢靠近。如今看来应是苍淮将军的神武。
“哦对对对对!”鹤行空激动得拍了下案面,抖得祁染舟盅内的茶水晃了出去,祁染舟不紧不慢的擦拭着,鹤行空继续他的言语,“当年两人心生嫌隙后苍淮将军把刀还给了蒲邑,蒲已恼羞成怒丢到了翎海.”
“可翎海是苍淮将军的故居,为何偏偏丢到那里,莫非是想气苍淮将军不成?”鹤行空道.
祁染舟道:“我认为大抵不是,哪有这么气人的?”
微生泠道:“染宁说的不错,那把刀在翎海也算是佑了一方安宁。”
祁染舟道:“这么说来还是蒲邑特意安置在那里的,不是丢的?”
微生泠道:“目前尚不能断定是不是。”
“哦~”祁染舟点头赞同,“是了。”
“确实如此,但追溯回源头来看,无论是紫金囚铃还是凤凰业火,都像是针对殿下你一个人。”鹤行空和祁染舟的目光纷纷投向微生泠,鹤行空继续道:“殿下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但凡她要对付我们几个都用不着这些。”
微生泠两指捏着眉心道:“可是五百年前我得罪的神官太多了,哪名神官要报复我如何能猜得准?”
祁染舟和鹤行空:“……”
“那名神官可有化形?”祁染舟问,是想起微生泠昨日才化过一次,无任何神官看得出来。
“没有。”鹤行空面色发窘无奈道,“若是化了形,殿下一眼便可看出来。而且她带有掩灵珠,气息掩得极好,并无任何破绽。”
几人皆是愁眉不展,祁染舟只得说出一句:“好罢。”
“就我们目前知道的信息来看,只知道是一名女子,而且极其聪明。”鹤行空也犯了难,整个天都城有女子数百,有职位者也不下几十,尤其聪明的不算特别多,但是也不少。
“等等,我想起来了,在琴州时那名神官中了明哲的凤鸣箭”祁染舟道。
“这下说不定就好办了。”鹤行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