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后傅闰就在陆昊的陪同下住进了酒店,严格来讲傅闰的行程是保密的,晚上还有电话会,所以陆昊与之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十几分钟。
作为准侄女婿,被荣骁兴风作雨地闹了一场藏小三风波,陆昊必须得解释。
陆昊在傅闰面前认错:“三叔,是我的错,我想差了,惊动您跑一趟。”
傅闰的脸色有些严肃,凝声道:“说来荣骁确实混账,但是他混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回不肯和他私了,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想不管不顾地闹一场?”
陆昊垂眸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傅闰道:“筱君与你,分合这么多年,要说她对你不上心,那也是假的。荣骁呢,也就是生怕你对她姐不好。他人是混账了点,做事不动脑子,可心不就是这么颗心!”
陆昊道:“三叔,当年我不选择走仕途,也是有感于宦海沉浮,旦夕祸福。荣骁他若为了给筱君讨公道,带着人把我打一顿,我受着也就受了。但是他明目张胆绑人抓人,欺负人女孩子,还差点被人家给废了。万一他不服再闹起来,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准姐夫,还是背着污点的准姐夫,实在是管不服他。”
傅闰听了倒是叹了口气,对他道:“你那个污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昊道:“是我提分手,又受人于恩,想着给彼此个体面。我从您那儿回来,与她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分手,一次便是去送衣物。那天下雪,她哭了,我便,抱了她。”
傅闰沉默半晌,他来之前自也是调查过陆昊的行踪。而且这次陆昊把事情捅到他这里闹,怕也是有不怕查的成分。
而且这小子天生反骨,诚如他对自己所说,婚姻结两姓之好,想着高高在上欺负挑衅他,他是不会忍的。
他这是跟傅家划出了道,定了底线。
要说傅闰一点不窝火也不现实,但自家外甥先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陆昊的做法硬说起来也不算错。
所谓污点。人家是真的分了手的。不过才一个多月,说藕断丝连还为时尚早。
傅闰看了看时间,对陆昊道:“抱人家,真就没有旧情难忘?”
陆昊知道时间到了,便很是委婉地说了句讨好的话:“三叔,我与筱君,才是旧情难忘。”
陆昊告别后,傅闰在开会之前给傅筱君打了个电话。
“三叔,您见那个女孩儿了?”
“嗯,见了人,还算不错。”
傅筱君静静地听着。傅闰似乎琢磨了一下言辞,说道:“人很安静,心术很正,应该是个眼界高的,不会屈居人下。”
“她一点都没谄媚我,也没紧张,”说到这儿傅闰哈哈笑了,“对我虽不是十分真诚,也算恪守礼仪了。说话做事,小姑娘嘛,不算成熟圆滑,但还算尊敬我老人家!”
从傅闰的口吻中,傅筱君听得出自家三叔是心情愉悦的。她突然就不知道那夏茵到底是何神圣,竟然让三叔用“尊敬我老人家”来评价她,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三叔觉得被尊敬了,而不是谄媚伪善呢?
三叔的地位,这世上不尊敬他的人,屈指可数。
傅筱君当真就问了:“尊敬您的人多了,怎么她就与众不同?而且您还说她不是十分真诚?”
傅闰叉着腰道:“这东西不能光看言行,还得看用心。那个小姑娘其实十分不想应对我和荣骁那个混账,但是她还是能做到心平气和、彬彬有礼,而且这份平和有礼不是装的,是从心性里散发出来的,筱君啊,识人观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傅筱君沉默着没说话。
傅闰道:“筱君啊,你既然认定了陆昊是你目前的良配,这回回来就与陆昊定下来吧,该领证领证。陆昊这小子能力不弱,气性也不小,既然亲戚都做成了,就好好维系!我还有会,不聊了啊!”
丁峻炜开着车,不时瞟一眼后视镜。夏茵在后座安静地坐着,如同一朵闭合的水莲花。
两个人都不说话,车飞快地开在路上,两旁路灯走马灯一样忽明忽暗,让车内原本不大的空间,竟衍生出一种空旷辽远的错觉。
到了美院门口,丁峻炜停车,夏茵对他说:“谢谢丁先生!”刚想下车,不想丁峻炜道:“你们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夏茵应该是走神发呆,闻言反应了一下,说道:“是1月中旬。”
丁峻炜侧身看向她。他没有开灯,幽暗的侧脸,目光却似乎有了实质,落在夏茵身上。
夏茵莫明有点紧张。她陡然意识到自己一路无话,然后神思恍惚轻描淡写一句谢谢就想走,不太礼貌。
于是她说道:“我考试复习有些忙,丁先生,等我考完试,请您吃饭可以吗?”
丁峻炜似乎笑了一下,很丝滑地应道:“好。那我点菜,你亲自做。”
夏茵不料他来了这么一句,有些为难。
“怎么?”丁峻炜挑了尾音,话语里喜怒难辨,“去吃餐厅,我用你请?”
夏茵被他这么一质问,只得应道:“好。那您别嫌弃。”
丁峻炜便笑了,柔声道:“刚想什么呢?”
密闭的狭小的空间,幽暗的环境,这原本寻常的一句话,因为他的气场和声线,却不知何故被他问出了一种情话的暧昧格调。
夏茵绞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丁峻炜试图引导话题:“和傅家三叔见面,不开心?”
夏茵道:“没有不开心。”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夏茵于是打开包,将那个红盒子递过去。丁峻炜开了前面的灯,接过去打开盒子。
是一个玉把件。光线之下只觉得圆润光滑一时也看不太清楚纹样。
夏茵道:“丁先生喜欢吗?喜欢就送给您吧。”
丁峻炜复又笑了:“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张嘴就说送给我。”
夏茵莞尔:“再珍贵,不过也就是个物件罢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恰逢丁先生喜欢,又恰逢我还送得起。”
丁峻炜不觉间就觉得心旌摇荡心花怒放。后知后觉才明白陆昊为什么和这女孩儿在一起那么久还是难舍难离,别的不说,就是这要命的情话,是个男人也受不了!
“都差点被我打了,还送我东西?”
夏茵道:“能被您打的,若不是仇敌,就是因为关爱。我自认没资格做丁先生的仇敌,所以即便就是丁先生真打了我那一巴掌,也不过就是气恨我不争气做错事,也是对我关怀。”
丁峻炜眉眼变得柔和,内心的喜悦快是要溢出来。也不知是窃喜还是想戏弄一下夏茵,他将把件握在掌心,做出一副很想据为己有又略微不好意思的样子看向夏茵:“真的要送给我?”
夏茵的笑颜柔暖而明亮:“嗯,送丁先生了。您说的值钱,是对于我的消费来说,对您来说也就是个寻常的物件,能得您喜欢,我很开心。”
丁峻炜硬是压着想捧住她的脸吻一吻她的冲动,他还当真就是收下了,把把件放进盒子塞进自己外衣兜里,说道:“那就谢谢喽!”
夏茵笑着与他告别:“那丁先生我先走了。”
丁峻炜道:“被那一顿惊吓,你真没事?要不找人调理一下。”
夏茵道:“我没事。需要帮忙我给您打电话。”
“好。那我送你。”
两个人一起走在校园的路上,时间并不晚,不过晚上九点出头,路上常有人走。
丁峻炜毕竟身形高大,气场又强,很是引人侧目。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并肩行走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还是有人驻足观看,然后窃窃私语。
丁峻炜耳朵尖,听到一个女生悄悄地跟同伴蛐蛐:“这个,是夏茵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丁峻炜听见了,却装作不以为意没听见,甚至略微有点被取悦,内心很受用。
夏茵也是听见了,她很平静无波,只是语声略带歉意,低声对丁峻炜道:“她们不知道胡说,丁先生您别在意。”
“嗯。”丁峻炜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目送夏茵回了宿舍。丁峻炜返回车子里,手不时摸一下装着玉把件的外衣兜,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翘。
她真的就把这东西送给他了。兜里这个玉石,真的是她送的!
丁峻炜觉得有些上头。这女孩子说话实在是太可人了。
她对人的好,有毒。
他觉得暖融融喜洋洋的,正发动车子,陆昊的电话打来了。
陆昊的语气有些低沉,接通电话先是听他叹了口气,随后问丁峻炜:“阿峻,她回学校了?状态怎么样?”
这一句状态怎么样,像是一瓢冷水一下子泼醒了脑袋里正在吹粉红泡泡的丁峻炜。
夏茵的状态委实说不上好,他是过问了的,但是夏茵避而不答,然后因为一个玉把件,话题偏了十万八千里。
“她一路上没说话,我……没问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丁峻炜开始仔细回味夏茵当时的状态。她一路上的安静沉默,没有大的情绪和悲恸,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难过。
她为谁难过?为自己,还是因为这次真的是永远的失去陆昊了!
丁峻炜和陆昊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沉默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