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冬潭抱着手臂，没有拿，只是瞥了几眼：“老蔡，你自己试过吗？”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去A级怪物那边。不过嘛，我也派手下人去探过几次，大致了解里面的情况。”

老蔡扬起手中的塑料袋：“没拿这个的，进去就疯了，再也没回来。A级怪物区域里头，第一段是花粉区，吸入花粉达到一定量后，就会被花粉寄生，戴上防毒面具就行。第二段有个人面蝴蝶，除了吓人一点，没什么危险的……”

“后面呢？”

“后面？”老蔡的表情茫然一瞬，立刻恢复正常，“第三段是人面蝴蝶区，它们会扮成人的样子迷惑你，跟着它们走，就进到死路了。”

“第四段……”

老蔡恍然大悟：“第四段是授粉蝴蝶，它们会扮成你熟悉的人迷惑你，跟着它们走，就死了。”

“第五段……”

老蔡的音调逐渐变得僵硬，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从缓慢到剧烈。

他的声音忽然高昂，“第五段是%……%￥%￥区。”

“它们会完全模仿你所认识的，羁绊最深刻的人。继承他们的记忆，分析他们的举动，做出完全符合他们性格的行为。跟着它们走，就死了。”

“跟着它们走，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它们掏空了你的身体它们吃掉了你的身体它们把这一切奉献给【语义无法解析】它们把这一切奉献给吃掉你的掏空你的挖开你的……”

他颠三倒四，重复说着同一段话，让人头皮发麻。

尹冬潭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开启狂猎。老蔡身后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楚暮举起一把漆黑的，周身泛着火焰的猎枪，高举枪托，两人准备动手时——

老蔡突然整个人四分五裂，像被戳破的水球一样爆开。

从里面飞溅的，不是血肉骨头，而是一堆青白色的蛆虫。

他早就被这些蛆虫吃空了——或者说，他就像一个“礼物盒”，等到了特定的时候，包裹在里面的蛆虫就会爆开，喷涌而出。

这些蛆虫并不完整，有些只有半截身体，被挤压爆裂，飞溅的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尹冬潭从旁边扛起一张桌子挡在身前，勉强躲过第一波袭击。

而后，这些在地上扭动的蛆虫再次炸开！

“退后！”

闪烁的火焰标记瞬间亮起，楚暮打了个响指，印记瞬间蔓延，烧成一片。

对于低血量的怪物群，“引燃”有绝对的优势。所有的蛆虫在瞬间被烧成灰黑，尹冬潭举着一张全是破洞的桌子，对楚暮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小姑娘……”

他蹲下去，捡起一块骨头——这应该是老蔡的头盖骨，但触感很奇怪，不像是头骨，倒像是……一张树皮。

“……”尹冬潭指着地上那串纸做的手钏，“他以前……带的是不是人骨？”

楚暮：“好像是的。”

现在注意到这个细节有点太晚了，蛆虫一只都不剩，老蔡的身体也不剩下什么。尹冬潭捡起地上几片骨头，对着光仔细看了一会，他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这些骨头，是不是能拼起来？”

在三分钟的拼拼捡捡后，他们终于知道这些骨头能拼成什么了——

那是一朵简笔画的花，白色的骨头，晶莹剔透。远远看去，就像一朵脆弱美丽的白色小花。

和那两个活死人脑后一模一样的花。

尹冬潭此时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白花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把这群死人复活了？这东西难道是……那个‘授粉’弄出来的？”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是——

“他们闲得发慌，特地转去六楼，在A级怪物区域郊游？被怪物弄死了，又活过来吓人？”尹冬潭摩挲下巴，“这群人——除了那个姓王的，没一个有这个胆子，更何况，这线索还是老蔡给我们的……”

“不对，”楚暮说，“刀疤和毒蛇早就死了，我们杀的，他们不可能去A级怪物区。”

尹冬潭：“老蔡去送死，还特地扛着两具尸体……难道是为了献祭？不对啊，按照这些神神鬼鬼的逻辑，它们要的一般不都是活人祭品，哪有给尸体的？”

这行为怎么看怎么诡异，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他们在独栋休息的那两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冬潭点开通讯，想给俭舟发送消息，告知他们现在的情况，但系统却弹出一条提示：

【很抱歉，当前的通讯对象已被屏蔽，消息无法发送。】

楚暮：“我也联系不上唐珂。”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里很安静，窗外的黑雨无声落下，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人的思维相当活跃，容易胡思乱想。

尹冬潭扫视周围，某个奇怪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从视网膜上一闪而过。他的视线凝滞了，缓缓往回扫——

在陈旧的，发霉的木桌角落，冒出了一朵脆弱的，洁白的小花。

尹冬潭定定地看着那朵花。

它的根茎是那样纤细，风一吹就会折断，它的花瓣是那样柔弱，仿佛少女粉嫩的肌肤。它应该生长在温室，小心呵护。但它却顽强的生长在木头的缝隙之间。

这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所有人都为之赞颂为之倾倒。奇迹由我们带来你再也无法把视线从上面移开现在你该摘下它摘下它摘下它摘下它！

“尹冬潭！别过去！”

楚暮的声音从未如此尖利，她强行拽住尹冬潭的一条胳膊，阻止他向那朵花走去，但却被对方重重甩开。

尹冬潭就像着魔一般，往那朵花的方向走，房间很小，只需要几步就能到木桌旁。

“该死！我早该想到的，那两具尸体去不了六楼天台——但是天台的怪物能下来找它们！‘授粉’早就入侵这栋楼了！”

这该死的怪物有强烈的精神污染特性，老蔡他们会产生异变，和这朵花脱不了干系！

楚暮一边骂，一边从斗篷下拿出一个破旧的八音盒，往回转，拧到最大。

八音盒的音乐能让他清醒，但是来不及了，八音盒还有一秒才会开始转动，但尹冬潭已经伸出了手，只差几毫米就要碰到花瓣——

一声细小的，近乎绝望的抽噎从地下室传来。肺部紧压，深深呼气，再次吸气，好像这样做，就能把那些痛苦和沉重的枷锁排出。

这声音不偏不倚，撞进了尹冬潭的耳朵。眼前那些狂乱的景象，疯狂的低语慢慢散去，地下室内那些暗淡的，无光的眼神格外明晰。她们安静着，绝望着，在黑暗中等待一次遥远的救援。

“……”

他们是……来救人的。

还有人被困在这里……呢。

尹冬潭的手停滞在半空，只要再向前一点，就会碰到那朵花。但他却后退一步，扭过头，不再看那朵花。

脖颈忽然传来阵阵刺痛。

楚暮左手拿刀，右手拿八音盒，刀尖正抵着他的脖子。

“……”尹冬潭缓缓开口，“小姑娘，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脑袋割下来？”

楚暮：“总比你把那朵花摘下来好——你想变成老蔡那样吗？”

浑身蛆虫，只剩下一张外皮。尹冬潭想到自己将会变成一堆扭来扭去还会爆炸的蛆，他就打了个冷战。

“拿着。”楚暮把八音盒塞到尹冬潭手中，这是一个破损的木质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披着兜帽的小人，拉开旁边的线，从里面就会传出几个零碎的杂音。

“它能保护你不受精神污染的影响，走！时间不多了，我们先去救人！”

尹冬潭接过八音盒，这才注意到楚暮的打扮相当奇特。她的肩膀上趴着两只彩色蜗牛，背后背着一把长管猎枪，腰间系着各种各样的彩纸，头顶还带着一个大号蜗牛帽。

“这是我从老蔡的仓库里翻出来的道具，”楚暮语速极快，她把猎枪和肩膀上的两只小蜗牛丢给尹冬潭，枪上蒙了一层灰，还没完全擦干净。“他把一堆没有的神像摆在最外面，天天擦拭，有用的道具都在里面，被当成垃圾丢在一旁，比如那把猎枪——”

一接过那把枪，尹冬潭就感受到了里面涌出的源源不断的黑色火焰，顺着他的胳膊往上蔓延，像水流一样涌遍全身。

枪身轻微震颤，无声地嗡鸣着，似乎正在评判着拿着它的人。

最后一声“咔哒”，里面自动填充进了五枚子弹。

“这把枪是个好东西，但我用不了。”楚暮看到了枪械的变化，“给你更合适！还有彩色蜗牛，它们可以保护你免死一次！”

楚暮刚说完，就风风火火跑进地下室，谁也不知道现在的环形居民楼的具体情况。她一次性只能传走一人，背起牢笼内的女孩，就准备离开。尹冬潭扯下一旁的窗帘，撕成几片，盖在女孩的身上。她们大多衣不蔽体，面对救援，没有过多激动的情绪，更多的是瑟缩和茫然。

大部分人都很配合，包括之前那个大喊大叫的女孩。但在楚暮去拉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女孩时，她哭喊的撕心裂肺，疯狂的反抗：“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待在这里！我要待在这里！”

尹冬潭七手八脚的把那姑娘从笼子里抱出来，她还在哭，挣扎过程中狠狠挠了几下尹冬潭的胳膊，几乎划出了血痕：“坏人，你们是坏人！你们是坏人！”

最后楚暮找来一捆绳子，捆住了她的手脚，把人背起。在重新见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刻，背上的那个姑娘呢喃着，声音很小，但尹冬潭听的一清二楚。

“我不走……”她看着一旁，似乎羞于见到外界的光线，想重新躲回去，“我只能待在那了……我只能在那了……”

尹冬潭顿住了。

她看向的地方，是那些装订成册的照片集——上面记录最难堪，最痛苦的一幕，一切都如此明晰，深深烙印在脑海，永远无法忘记。

那些册子还摆在桌子上，只要一翻开——

炽热火光瞬间燃起，洋洋洒洒连成一片。整座屋子都在燃烧，所有阴暗的，冰冷的角落都被火光照亮。塑料相片在火焰中灼烧，融解，噼啪作响，像燃烧的干柴。

过往一笔勾销，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火焰鼓动如同新生的心脏，在所有人眼中倒映。

楚暮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走吧，现在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