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松子确实在山顶住下了。
景历对这种不需要摊明的默契很满意,最好他什么都不用开口,小和尚就会自己走到正确的道路上,安安分分,循规蹈矩……这想法好像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而且蠢和尚是万万没有这种智慧的,但只要这样想想,景历就会暗爽。
真是没救了。
近墨者黑呢吧。
再这样下去,他先从脑袋里往外烫六个戒疤吧。
幸好最近山寨里事多,景历忙了一阵子,先是要把火铳上的徽记磨掉,再把分批运送回来的粮食妥善安置,他往南边打仗的地方卖了一小部分粮食,又跟东边的散商换了点药材和细盐。
而且火铳和粮食被截的事逐渐传开了,墙内的人多少有点警觉,不乏把枪头转到他脸上的,上回递帖子来的那小白脸就是个头阵先锋。
这种事情,承认不承认都得招猜忌,好就好在景历是个土匪,头上的脏水多了去了。
墙里谁家丢了宝贝,谁家走了水,就连谁家小妾偷汉子,都得栽到土匪头上。
所以他只要做出一种“既然你这样怀疑我,那就是老子干的,怎么着了吧”的态度,对方就会先被绕进怪圈里。
到底是不是景历干的呢?若不是,周遭还有哪方势力能悄无声息消化掉这样一大批粮食,还得把火铳藏得严严实实,难道自家城里出了内鬼,玩儿了出灯下黑?若是他,他这样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就不怕被联合围剿?
己方的互相猜忌,让墙内的人暂时消停了。
但景历很清楚,粮食和火铳,这两大块肉就算见不着,无形的味儿也会勾得墙里人蠢蠢欲动,对方即便攒不成一股绳来对付他,绊子是指定要下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景历阴森森地想,他最喜欢黑吃黑了。
收尾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特别平和,除了一个和尚。
和尚可能是疯了。
昨日弄完就一副死样不说,扭头趁他不注意又又又一次跑了,他妈的他甚至还夹着那柄玉杵呢!那玉杵湿滑黏腻,怎么夹得住的!怎么跑得动的!就这样爱财?
过了的也就算了,可如今,色胆包天的狗和尚开始光明正大地撩拨他了。
真不是景历异想天开。
有时候他的窗台会突然出现一小块糖糍粑,一小包姜糖,一小片熏肉。不是,送东西有从牙缝里抠出来给的吗?
和尚还会冷不丁敲他门,装模作样地问候两句,然后塞一张写满淫//词艳//曲的纸给他。不是,哪来的狗爬字啊?
更过分的是,蠢和尚不知道打哪学来的,用个小荷包装了一撮头发放他枕头上。不是,吃饱喝足了干嘛呢,蹬鼻子上脸?
这和尚不知道自己没长毛?
这和尚指定是疯了。
极端不平衡之下,景历叫来王富贵,吩咐他办了一件事。
…………
松子侧了耳朵听,边听边点头,说,“知道了,就交给我吧。”
老王的酒葫芦挂在腰上,胡子乱糟糟的,捧着个册子,用唾液舔了舔笔头,匆匆划上两道线,头也不抬地朝松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下一个!”
粮仓人来人往。
大当家吩咐了,要重新盘一遍粮仓库存,备出可供整寨人吃两个月的粮食,光是整备就够老王操心的了,然而前些日子又在劫来的粮食里开出霉粮,清点处理又得耗一番功夫,所以今日老王忙得脚不沾地,粮仓外边都站了十几个临时抽调过来的小伙儿。
松子听完安排,没走,站原地磨蹭了会儿,挨近过去,说:“大爷,点完甲乙仓的粮食,我能回房去吗?”
“嗯?”老王抬起头,笔杆儿往上戳了戳脸皮,“又哪里不舒坦了?”
最近这和尚老是不务正业,日日都要早退,不是没休息好头晕了,就是晒太阳晒得发昏了,要么又说吃多腹胀了,总是不到点儿就走人。
他好像知道自己活干得很快,所以提起这种不合理要求时也特别理直气壮。
这不,你看,小和尚又别别扭扭地嘀咕,“屁股疼,坐久了。”
屁股疼。
做久了。
妈的老王真不想懂。
“去吧去吧,”老王看着他瘦削的牛皮干一样的肩膀头子,想,算了,虽然懒散,但这和尚记性和术数是真不错,于是说,“我屋头有碗熏蹄子,我嫌它下酒腻歪,你取去吧。”
松子眼睛都亮起来:“我去了!”
老王是很好的,像个挂了酒葫芦的大型粮食袋,胖乎,结实,每次站老王边上,松子都觉得有股暖洋洋的感觉从胃淌到四肢,他生下来没见过爹娘,不好说这种感觉叫什么,可能是不怕挨饿受冻的安全感。
所以走出粮仓大门的时候,松子迎面见到匆匆赶来的王富贵,也不吝啬地给了个大大的笑脸。
王富贵却打了个哆嗦,回头望着松子的背影,一阵心虚。
回到屋里,松子先去取了熏蹄子,然后从床底拖出一只小箱笼,打开后,熟门熟路地取出两本书,放窗下的桌上,开起窗,郑重地翻看起来。
书内图文兼具,线条重叠纠缠,令人面红耳赤。
松子看了一会儿,用提前准备好的冰水给红耳朵降温,一本正经地在草纸上画下了心得。
那次之后,松子认真地复了盘,并高价买来这两本册子研究,研究结果就是手边这张惟妙惟肖的双人示意图,为了向景历直观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松子还在藏育腔那里画了一团小火苗,小火苗张着嘴,十分渴望进食的样子。
阳光懒洋洋地撒了一把在桌上,松子拖着腮帮子低头看画。
他又伸手在“景历”脸上添了两撇浓眉,眼睛聚焦起来,肩膀头子上的肌肉线条略略一勾勒,向下,再向下,又撇了一道乌黑的线条。
那柄松子日思夜想的东西,就精准地卡在它应该进入的地方。
这就对了。
不是景历前两次做的那样。
那样……虽然也很舒服吧,但总归不是正道,还是得按着他的图册来。
松子心满意足地把纸吹干,然后在心中琢磨,到底怎样才能让景历心甘情愿地跟他进行第三次尝试呢?
这时候屋门外有人敲门,松子:“谁呀?”
“王哥喊你过去一趟!”
“你同他说,甲乙仓的粮食都盘完啦。”
“不是这事儿,总之他差我喊你呢,我这还得送东西下山,你去不去吧?”
那好吧,真麻烦呢。松子慢腾腾地把画好的图纸叠好,想夹进书里,想想算了,景历这样不开窍,一会儿还是自己麻烦一趟当面交给他吧。
这样收好之后,松子就出了门,往粮仓那里走,隔得老远就看到粮仓外边聚了一群拿着木牌的人,他一紧张,怎么了,粮仓遭劫了吗?
就在这时候,老王从乌压压的人群里抬起脑袋,朝他招手,“松子啊!来活儿了!”
老王指着桌上的木牌,又指了指排在长队里的某一个人,露出两排乱七八糟的牙齿,笑容一言难尽,“带他熟悉熟悉地方,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大家都要和气,和气啊。”
松子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一侧头。
松子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