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在林蓁下班之前停了。
她把折好的大眼蛙伞收到包里，拿上自己一个下午都没喝完的奶茶往学校走。
走路走到一半，林蓁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独自下过班了。
地上的积水还没干，但乌云已经散开，想必今天晚上还是能看到一轮美满的明月。
林蓁的思绪被振动的手机拉回，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蓁蓁，今天中秋你要不要晚上回来吃饭？”
林蓁犹豫了一会：“我现在回去吗？”
虽然林蔷也在梧林，但是她住的地方和大学城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林蓁坐地铁过去都要换三条线坐将近两个小时，再加上她现在要兼职课余时间少了，所以回得越来越少了。
林蔷那里一时之间没了声音，于是林蓁快速下了决定：“好，我现在就回去。”
她想，姐姐应该只是想她了。
就像她也想姐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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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遵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家门口按响了门铃，隔着门她听到安安的声音。
“小姨！小姨！”
林蓁失笑，在外面回应她：“小姨来啦，安安能不能给小姨开个门？”
她知道小孩的个子可能不够，估计是蹦蹦跶跶去找妈妈了，于是就站在外面耐心地等待。
没多久门就开了，来开门的是还系着围裙的林蔷。
“姐，外面这个是你的快递吧？”林蓁指了指墙边的两个大箱子，“我看是你的名字。”
林蔷愣了一下，走出门看了两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对，是一个阿姨寄来的，应该是月饼吧。”
已经走进室内的林蓁从玄关处随手捡了一个头绳把头发给扎了起来，而后拿上小刀又走到门外：“行，那我拆了拿进去吧，你不用管我了。”
安安就站在门内看着小姨的动作，看到她搬出两大盒月饼，还有一堆零食。
林蓁盯着那些食品包装袋上面的“引溪特产”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东西都给搬进屋里。
她去把手给洗干净，带着跟屁虫安安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在里面忙碌的林蔷。
“姐，是从引溪寄来的快递啊。”她轻声开口，“那个阿姨，是妈妈的朋友吗？”
林蔷炒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很快又恢复正常：“对，去年她也寄了，那年中秋你刚开学，就没给你带去。”
引溪是梁婧的家乡。
从梁婧死后，林蓁就对那个山清水秀的城市避而不谈。
“月饼那么多你带一些回学校吃吧。”林蔷关了火，转移话题，“可以开饭咯。”
林蓁扬起一个笑容，重重地点头。
“好吃。”平常吃饭一直埋头苦吃基本不说话的林蓁在今天一反常态，毫不吝啬地给出赞美。
林蔷也笑起来：“那你多吃点。”
每当跟林蔷一起吃饭的时候，林蓁就会强迫自己放慢进食速度并且不要吃得太多。
小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大家都让她多吃点再多吃点。
梁婧死后的一段时间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暴饮暴食，但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再多吃也吃不到哪里去。
只是不好的饮食习惯就从那个时候养起，林蓁总是会吃得很多很多，久而久之她的胃口也跟着大了起来。
“最近很忙吗？”林蔷看着她仍然只有巴掌大的脸，“网咖的兼职怎么样？”
“还好啦。”林蓁挤出一个笑容，“网咖兼职也很好，老板人也挺好的。”
林蔷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继续问：“学校里有没有帅男生啊？”
林蓁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姐你想干嘛？”
林蔷笑得很八卦：“没有啦，就是觉得你读大学也可以谈谈校园恋爱啊。而且我们蓁蓁这么漂亮！”
垂着眼睛吃饭的林蓁还在思考要不要把已经谈过恋爱又分手的事告诉林蔷，但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也已经分手了。
她没回应林蔷的话，低下头三下五除二地把剩的饭给吃完了，留下一句“一会我来收拾”就跑去收拾刚刚搬进来的快递了。
安安看见小姨走了也很快从她的椅子上跑了下来，跟挂件一样黏在她的身边。
明天早上她还有早八，今天晚上还要查寝，林蓁没办法留在这里过夜，只能尽量多陪母女俩一会儿。
她洗碗，林蔷和安安就在门口看着她，像保镖一样。
林蓁转头瞥了一眼，有些忍不住笑容：“干嘛啊？我洗个碗也要盯着看？”
说完这句话的林蓁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梁婧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跟幽灵一样死死跟在林蔷身后。
林蔷煮饭洗碗她就在厨房门口看，林蔷洗衣服做家务她就跟着，连林蔷去洗澡她都要待在门口听水声。
林蔷也想起了小时候的那段时间，回过神后吸了下鼻子：“没有啦，姐姐只是觉得我们蓁蓁长大了。”
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却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变得孤独。
她的第一次生理期、初高中的所有趣事、所有承载幸福的节日，这些记忆里都没有了妈妈的身影。
林蓁沉默地把碗筷都摆好，擦干手后走出了厨房，随手拿过一本故事书就往阳台走。
“安安过来，小姨给你讲故事。”
阳台有一把小小的躺椅，林蓁坐了上去，把安安抱到了自己腿上。
林蔷也跟了进来，靠在一旁看着窗外。
童话故事这么多年似乎还是一成不变，林蓁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瞥了两眼后篡改了故事的结局。
“....于是公主就自己逃了出来，她去到森林深处，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
安安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能看得懂画，她伸出手指向了最后一页上的骑士和公主，有些疑惑：“可是不是有人帮她吗？这个人是骑士吧？为什么骑士最后没有和公主一起呢？”
林蓁看着小女孩认真的脸庞，轻声开口：“因为这是公主自己的选择，而帮助公主也是骑士自己的选择。她们都只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够了。”
小孩听不懂这么一长串的话，但因为喜欢说这话的人，所以也能牛头不对马嘴地给出回应：“会有骑士帮助小姨吗？”
林蓁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很不合时宜的，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庞。
“小姨不是公主，哪里来的骑士呢？”林蓁调整好表情，仍旧浅浅地笑着。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安的背：“月亮出来啦，安安要不要看？今晚的月亮很圆哦。”
安安用力地点头，跑到了妈妈身边，于是林蔷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林蓁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站在姐姐身边看着窗外的圆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节有着这么美好的意味，美好到林蓁想要逃避那轮月亮。
身边的小孩还在叽叽喳喳，林蓁看见林蔷握住了安安的小手，假装恐吓一般地低声道：“不能用手指月亮哦！不然月亮晚上会来割你的耳朵。”
她抬起眼对上姐姐开完玩笑后戏谑的表情，也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这句话。
还是梁婧和她说的。
她吸了吸鼻子，感受到裤子口袋里的振动，把靠着栏杆的左手放下，把手机掏了出来。
保持着右手还曲肘靠着的动作，林蓁解锁了手机，看到了那条祝福。
来自徐灼的中秋祝福。
：林蓁，中秋快乐。
一条指名道姓的专属祝福。
她把右手也放了下来，认真地回复：谢谢，你也是，中秋快乐。
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的眼神已经停留在那条祝福上太久太久。
“小姨，你在看什么？”
奶声奶气的话语让林蓁抬起头来，她顺势收起了手机：“没有呀。”
“可是小姨好像很开心。”安安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林蔷又笑起来，笑得十分温柔：“是谁发的消息呀蓁蓁？”
“同学。”林蓁回答完停顿了一会，改口道，“朋友。”
“好哦，那你一会多带点吃的回学校去分给朋友们。”林蔷仍然看着她。
林蓁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突发的家庭变故总让她的身上蒙上一层可怜的滤镜，而林蓁不喜欢别人带着这样的想法接近她。
所以她反而很喜欢大学，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同龄人，大家可以在不熟悉过往的情况下成为朋友。
在阳台赏了好一会月，都要到了安安的睡觉时间，林蓁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林蔷忙前忙后，给她收拾了两大袋东西，不止有今天拆出来的月饼和特产，还有几件她给林蓁买的衣服和一些化妆品日用品。
林蓁有些无奈：“姐，我又不是买不起这些。”
“我知道呀。”林蔷笑眯眯地点头，“里面还有姐姐同事去日本玩带回来的伴手礼哦，你最喜欢的大眼蛙。”
她满意地看到妹妹脸上乍现的欣喜之色。
“已经给你打好车啦，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林蔷把她送到电梯口，“有空的话再回家吧。”
林蓁点头。
“还有，不需要再给姐姐转钱了。”林蔷看着她，“我和安安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你还在读书，不用管那么多。”
林蓁有话想说，却听到姐姐的声音又一次想起。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林蔷又笑起来，“公主是这样，其他人也是这样，对吧蓁蓁？”
电梯到了，空无一人，林蓁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去。
在电梯门关闭前，林蓁开口：“姐，中秋节快乐。”
“你也是。”
林蓁看着电梯门关闭，看着那张和梁婧极为相似的脸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