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舟则就站在原地看着,直到片刻后烛火熄灭,窗边的身影没入黑暗,他这才动了动略微僵麻的双腿,转身离开。
翌日一早,沈悦然边洗漱边问白芷王爷昨晚可有回来,听见人回了,便吃完早饭后去了书房。
正巧,她要找的人也在那。
见她进来,凌舟则招招手唤她上前,从一堆折子底下掏出一本来递给她,她一边打开看着他一边说道:“江南水患,六皇子自请去救灾,昨日圣上已命户部筹备银粮,今日一早李恒益便带人出了城门往江南去了。”
“圣上也是放心让他去。”
“不放心又如何,不是有那么些大臣跟着嘛,总不能那些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沈悦然将折子扔在一边不屑道,见凌舟则在练字,手又痒了起来。
昨日写的那十几张字帖着实打开了她想要识文练字的兴趣,这才刚过一夜,她就对这字帖念念不忘。
于是她走上前去问道:“我昨天写得都写完了,还有吗?”
凌舟则见她这么上心,不免又打趣一番,道:“你才刚开始就要这么多?昨天写得你可都记住学会了?”
“学会了的。”沈悦然忙答道。
怕他不信,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笔就写了几个给他瞧瞧,证明自己已经写熟了。
纸上的字依旧歪歪扭扭,但比上昨日那些的确是好上太多,于是凌舟则让她把昨天的再练习一遍,然后又给她找了一册来练习。等她学个差不多了,又拿出一本《论语》来教她。
上午练字,下午读书,晚上若是还有空闲,沈悦然便把当日学得才过一遍好加深影响,也好应对第二日凌舟则的考察。
如此循环个几日,她现在对写字读书的兴趣越来越大,学习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把之前落下的锻炼给捡起来。
写字、读书、习武,她的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十分的充实。
一连几日无事发生,她都要沉浸在这种生活中无法自拔了,可是一封急召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凌舟则急急忙忙被召进宫,不过半日又匆匆忙忙赶回王府,一下马便吩咐下人收拾行囊,出门时也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只留下一句“照顾好王妃”便又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搞得沈悦然心里跟着一阵忙慌,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陈管家在送走摄政王后来了这边一趟,沈悦然才得以知晓他是要去江南府接力救援,虽疑惑,但皇命在身,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东西可都准备得妥当?王爷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多准备一些也是无妨的。”
“王妃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因着水患之后多有疫病,所以此行王爷也多带了些药材,有备无患。”
“是这么个理。”
听管家说准备得足,沈悦然也不再多问,既然用不着她,她也心安理得的做个甩手掌柜。她挥挥手把人打发了,屋里便只剩下她和白薇二人。
憋了半天的白薇此时见没有其他人在,口直心快地把抱怨的话都说了出来,“哎呀小姐,王爷也真是的,再怎么急也不能不来看看小姐啊。这才刚新婚就要分隔两地,王爷倒也是舍得。”
沈悦然见她满脸不忿的表情,揪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笑了出来,“你家王爷可是忙着正事呢,新婚又怎么样,若是圣上有令,让他大婚当日出门他也不敢慢半步。
再说了,这婚本就是结给别人看的,你真以为王爷对你家小姐有情不成?”
“小姐~看这几日王爷待您的模样,哪里会是无情呢,您可别因着赐婚一事就对王爷不满,白白错过一段好姻缘。”
见她话中处处为那人说话,沈悦然气不打一处来,两只手都捏上那两团肥嘟嘟的脸颊怨道:“好哇,这才几天你就成了凌家的人了,他那么好,你去跟了他去吧,别再我这了。”
“好小姐我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奴婢脸都被捏红了。”
沈悦然放了手,白薇立马捂着脸揉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真狠心”“哎呦呦”“捏得都烧了”,看得她好气又好笑,拽过人来扒拉开手看看,见没有事又瞅了人一眼,甩开手便不理人了。
就在白薇对着沈悦然千哄万哄的时候,白芷推门进来了。
她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无视白薇投过来的求助的眼神,忍着笑对沈悦然递了一封信道:“小姐,成国公府世子派人送来的。”
“成国公世子?”
沈悦然一边想着成国公府的人来找她做什么,王爷不在府里,她一个傻的又没有什么权势,一边手不停地拆开信封,里面掉落出一块小玉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王爷留给王妃的。
她拿起玉牌仔细打量着,通体清透的暖玉呈巴掌大的玉牌状,上下皆无饰品,倒是玉上刻了一个“萧”字。踏勘到这个字立马把玉牌握在手里藏起,抬起头来吩咐白芷,“去,让云若探一下成国公府,顺便问问庄世子,这玉牌所为何意。”
“是。”
白芷领命出了门,白薇也跟着走出去,屋里只留下了沈悦然一人盯着指尖捏着的玉牌陷入沉思。
萧家的玉牌,是前朝的遗物吗?凌舟则让庄向筠把玉牌留给她是个什么意思,虽然那天两人算是缔结了盟约,但他把关乎自己身份势力的玉牌给她,莫不是太胆大了些,万一她借此揭露了他的身份,那他岂不是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功亏一篑。
她不信他敢这样赌。
除非,他笃定了她不会这么做。
沈悦然用拇指摩挲着玉上的“萧”字,闭着眼睛去感受那字的纹路。
即使不敢相信,但凌舟则的确是想把自己的所有都袒露出来,哪怕现在他们只是所谓的盟友。
她一直对这些时日凌舟则做的一些事情忽略不见,不过是不敢去面对罢了。她如何看不出他待她与旁人不同,但她不敢去接受。
前世的事对她打击太大,被人背叛的滋味她不想再承受一遍。更何况,凌舟则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上致命一击,在她没有完成复仇之前,她没有把握能控制的住。
所以她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动心。
起码现在不能。
——
凌舟则带着大部队出了城一路往南赶,等距离江南府还有百十里路时,他脱离大部队率先骑马前行。等到了江南府城门口,他下马跟在百姓后面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门口的情形。
等到他进的时候,他刚要往里走,却被人拦了下来,必须要交出身份关文才能进城。
他转身向侧边望了望,还不等掏出官文,就被两边的士兵推搡着赶到路边,“去去去,没有身份关文不让进,赶紧一边去,后边这么多人呢。”
等推走人让出空位来,那士兵又伸手招呼着排在他后面的人往前走,语气既粗鲁又不耐烦,“哎,后面的,赶紧往前走,别耽误小爷时间。”
“哎哎,官老爷,这是小的一家的身份关文。”后来的一家子人赶忙上前,递上早就拿在手里展开的关文书,低头哈腰地等着面前人点头放行。
“嗯,进去吧。”
“哎,多谢官老爷,多谢各位老爷。”
“哎,站住,这篮子里是什么?”
那士兵见这一家人里有个妇人挎着一个斗大的竹篮子,立马呵住人要检查。他掀起篮子上盖的布巾瞅了瞅,又摘下腰间佩刀,用刀柄翻了几下,也不管坚硬的刀柄碰碎了几个鸡蛋,见实在检查不出什么,才“大发慈悲”地让人走了。
挎着篮子的妇人抬头瞅了一眼自己的男人,也不敢说话,只是把布巾盖回去,只是在看见那几个碎了的鸡蛋的时候红了眼睛。
等这一行人进去,那几个士兵又开始核查后边的百姓。凌舟则往后瞅着看着这望不到头的队伍,牵着马沿着路边往后走,等走到回头看不见门口检查的士兵了,他才向旁边排着队的老大爷打听。
“老大爷,我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都是从哪来的,江南府不是发了大水吗?你们怎么都往江南府城里去?”
“哎,小哥,你是不知道,这发大水的何止是江南府啊,这连江一路的基本都受了水患,下游那些府城可是比这厉害多了。这好歹还有个堤坝挡着,下游可是一片平原啊,脚上的清远府都被冲塌了,我们也是从那来的,不得已才拖家带口来江南府某个生路啊。”
凌舟则看着面前牵着牛羊背着锅碗瓢盆的农家人,只能劝慰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慢慢往前挪,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这些百姓能不能进得了城门。
思及此,他大步上马,赶回落在后面的赈灾大部队,问随行官员要了令牌,要嘱咐他们加快进程,然后又独自赶回城门口,出示令牌,并令不用再核查,立马放人入城。
“不行啊,大人,这万一里面混有奸细……”
“但凡你去看看这队伍里排得都是些什么人,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大人,府尹大人有令……”
“有事让江大人来找本王,现在,让行!”
守门的士兵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凌舟则自称“本王”,心里一惊,又见他一声令下,只好收了声搬了路障,让堆在门口的人往里走。
守在城门口的百姓见了,纷纷叩首感谢,然后带着自己的家眷匆匆走进江南府,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盼望着能挣个生路,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
等城门外的百姓进得差不多了,远远地就看见赈灾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不知是谁偷摸去报了信,等带着赈灾物品的官员到达门口时,江南府府尹江成渝也恰好赶到门口,见人就迎了上来。
“哎呀成大人,好久不见,这一路辛苦了,快,快随我进城,我早已略备薄酒,就等你来了。”
来不及阻止江南府府尹这一通话,户部郎中成恪槐立马上前转移话题向他介绍到,“这是摄政王,是来调查六皇子失踪一事的。”
听此,江成渝大惊,立马转身跪地叩首,“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还请王爷赎罪。”
“江大人,江南府一带水患未平,赈粮和六皇子尚且下落不明,你竟然还有闲心摆宴邀请。依本王看,你这江南府尹的位置是时候换个人坐坐了。”
“王爷赎罪,是下官见了各位大人一时激动难耐,想着各位大人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这来,怎么着下官也得尽个地主之谊,这……”
“免了。”
说完便登上马自进城内,也不再管后面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