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万书网 > 奇怪哉 > 第8章 祠堂

第8章 祠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至天明。

刚放晴的天空一碧如洗,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梳理完羽毛,自枝头上扑腾而起,枝条甩落几滴沾在叶片上的雨珠,晶莹剔透,闪烁着光芒,正好坠在了魏常盈的头上。

她停在青石板路上,抬手随意抹掉水痕,定睛注视着眼前这座巍峨古朴的高大建筑。

它就像是一头沉睡在晨曦中的巨兽,青砖黛瓦,飞檐翘角,满目皆是巧夺天工的砖木雕刻。正门上彩绘将军画像,左侧白脸秦琼持金瓜长锤,右侧黑脸尉迟恭持钺斧,两人正气凛然,不怒自威。再往上,鎏金牌匾上赫然写着“张氏宗祠”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在踏进这一片土地的时候,魏常盈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古怪感觉,环视了周围一圈,却只有森森然的草木沙沙摇曳。

门没有锁上,开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侧身跨过木制门槛,奇花异草、雕梁画柱栋扑面而来,没想到一条其貌不扬的小小村落,竟拥有如此瑰丽华美的祠堂,其奢豪程度实在是令人咋舌。

祠堂里静悄悄的,自带一种肃穆庄严的氛围,魏常盈不敢高声呼喊,漫无目的地游荡进祖寝,终于找到了一夜未归的张嘉鸣。

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竹制摇椅,此时正交叠着一双长腿,悠哉悠哉地躺着,一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大葵扇覆盖在脸上,扇下传来一首陌生的小曲,听着就感觉不在调上。

在他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神台,密密麻麻的牌位足足放满了六层,白天倒还好,晚上想必也是阴风阵阵。虽说都是张家祖先,但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躺在这睡觉,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这世上不鬼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穷凶极恶的,一种是不做亏心事的,张嘉鸣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一个个排位就像是一双阴阳两隔的眼睛,她被盯得有些心慌,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就马上移开。

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明显不是一天两天就积累下来的,魏常盈只是充当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让爆发提前到来,如果昨天没有晕倒,他俩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地过上一段日子的。

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这并不是她找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别人口中叛逆如斯的二世祖,这次竟真的会如此顺从,说来就来,不带一丝犹豫。

像是怕惊扰到永远沉眠之人,魏常盈说出口的话格外地轻,她低声叫唤:“张嘉鸣。”

大概是认出她的声音,椅子上的人动也懒得动一下,只懒洋洋地问:“干嘛?”

魏常盈垂着眼眸,树荫笼罩下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刚刚财叔说一晚上都找不到你。”

躺椅上的人语调散漫,听起来心情却是挺好的:“找我干嘛?回去吃饭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连刚吵完的架都快要忘光光了,不知道该称赞他天真烂漫还是缺了根筋。

财叔的原话是:“指不定又去找哪个死仔玩了,别管他,他能耐,有种别回来找我要钱。”

为了缓和父子俩的关系,她还是决定适度进行美化:“你手机和钱包都没有带出门,他有点担心。”

沉默了一会儿,张嘉鸣忽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葵扇掉落到地上,摇椅摇摆出“咯叽咯叽”的声响。她现在才发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普通的红头绳,绳上缀着一块细腻油润的和田玉佩。右手袖子下露出一圈白色的绷带,印象中似乎是新包扎的,大概昨天真的被伤到了。

他顺手扶正歪掉的玉佩,用那双妖异的红眼直视着女孩:“魏常盈,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地。”

既然他都直接把话挑明了,魏常盈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地反问:“你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事情,不是应该由你来向我解释吗?”

昨天分别时他的怪异举动明明就是故意演给她看的,让人想忽略都不行,加上财叔暴怒时说漏嘴的话,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

她摊开手掌,让一个写着“闲人免进”的皱纸团显露出来。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诱饵,用来引诱魏常盈这条身处迷局的鱼上钩的。

“这个‘免’字的字迹跟招租广告上的一模一样,广告是你写的,也是你撕掉的,对吗?”

“我原本只是以为财叔做事有点随心所欲,租不租房,请不请人全看当时的心情。现在我倒是想明白了,他的反复变卦与性格无关,关键点在于那通电话,在被拒绝以后,是你打电话过来说服他的,大概用的是‘我是你同学’、‘我生活上有困难’之类的理由?”

张嘉鸣拍拍手,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可以啊,你还是挺聪明的嘛,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魏常盈不吃他这一套,疑团太多,她只想知道真相:“我不认识你,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你不用那么警惕,我不是你的敌人,之所以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同类。”他用那音调偏高的少年音把“同类”二字咬得特别重。

“你已经听说了,我出过很严重的车祸,当时老头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把科学的和不科学的都用上后才把我这条命给捡回来的。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或许是因为一只脚进过鬼门关,在icu醒来以后,我发现我竟然能看到‘它们’了。阴阳眼你总听过吧?我觉得我的眼睛应该是产生了类似的变化了。”

院中正巧刮起一阵微风,魏常盈沾着冷汗的后背凉飕飕的:“它们?……它们是谁?”

“嘘——”张嘉鸣把食指贴上嘴唇让她噤声,故弄玄虚地说,“‘它们’就是‘它们’,现在你的脚边就有一只,小心别踩到它了。”

魏常盈忍着跳开的冲动,只见地上空空如也,树影在淡金色的阳光中徐徐晃动。

她下意识捏着拳头瞪了过去:“你不要胡说八道!”

明明紧张得身体僵直,偏偏还要假装沉着来掩饰,张嘉鸣忍俊不禁道:“不过是一只无害的小树妖,你用得着那么害怕吗?放心吧,在我眼中你不是异类,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不会出卖你,更不会伤害你。”

“荷娘子你过来。”

荷塘上,一朵伞状荷叶忽地抖动了几下,滑落一滴晶亮的水珠,发出“咚”一声脆响。挤挤挨挨的荷叶往两边分拨又合拢,似有人穿行其中缓步至岸上。

莲香浮动中,张嘉鸣肩膀的衣服生出了几道微不可察的褶皱:“这是荷娘子,张家的几代人她都认识。”他手心朝上,像是托起了什么东西,“这是小松子,年纪还小,所以有些调皮,真身是你旁边的那棵松柏。它们都是香火供奉下化型的精灵,与这座祠堂共生,性情特别温顺纯良。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亲自问问它们。”

魏常盈的视线在他的肩膀和手上来回移动,眨也不眨地直望得眼睛发涩泛出泪光。那里只有空气,两团透明的空气,但在语言的暗示下,又似乎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这更接近于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身体已本能作出反应。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摩挲着臂上激起的细小颗粒,她坦诚道:“我……相信你,但是我看不到。”

“什么?”张嘉鸣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挠挠头,不可置信地说:“你竟然看不到?你身边天天都围着几只小妖,我以为你知道的。”

“有吗?”魏常盈原地打量了两圈,同样感到震惊。

“现在没有,这里有门神守着,一般妖怪是进不来的。”

妖怪由天地间的灵气凝聚而成,它们或是山川之精,或是草木之灵,或是动物修炼成型,或是由意念催化而成。它们有的爱凑热闹,多与人类为邻,有的则一心求道,好藏于大山大河,当中亦不乏有逞凶作恶之徒,好勇斗狠,做尽祸乱众生之事。

“我原本只是想让火鼠把你吓跑,再通过广告吸引你来我家住的,没想到歪打正着引出了那条会喷火的黑狗。当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巷子很快就被浓雾锁住,好在火鼠在空间发生偏移的最后一刻冲了进去,好歹也算是发挥点作用了。”

张嘉鸣低头揉着眼睛,原本放在椅上的墨镜忽然抖动了两下,然后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魏常盈把这神奇的一幕看在眼里,脸上虽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但微睁的双眸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她暗自揣度着,这是荷娘子还是小松子,抑或是还有其它祠堂精灵在作怪呢?

墨镜很快便移到张嘉鸣身边,他默契十足地接过戴上,才继续说道:“大学城里居住的大多是人畜无害的小妖精,荷娘子在这生活了两百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妖物,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底细,你们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

对比起黑狗,魏常盈其实更在意那神出鬼没的黑袍人:“那个穿着黑色汉服的男人呢?他也是妖怪吗?”

诡异的召唤,神秘的指诀,未知的力量都在梦境和现实中重叠,这绝对不是巧合,当中一定有着什么重要的关联。

张嘉鸣摇摇头,又重新地躺回到竹椅上,:“我不知道,除了这几只小妖我还能知道什么。倒是日后你还能遇到他的话,不妨探听一下他的来路,这样强的外挂可遇不可求,把他变成自己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心想想法很丰满,现实却是骨感的,当初没死就已经不错了,还指望她收拢人心,真是高看她的能耐了。

这样的腹诽他当然听不到,只见他抬手遮住大半张脸,手背上皮肤薄得像一层半透明的白纸,能清楚看到青色的血管蜿蜒分布在上头。他的动作有些奇怪,一停一顿地,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显得迟缓且僵硬,胸膛起起伏伏,呼吸略显急促。

魏常盈尚且站在阴凉处,仍热得浑身黏黏腻腻的,张嘉鸣不仅躺在大太阳底下,全身上下还穿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就闷得透不过气来。

觉察到他的不对劲,魏常盈犹豫着向前一步,探身问道:“张嘉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竹椅上的人动也不动,宛若一具刚刚沉眠的尸体。

魏常盈的心蓦地一沉,寂静的祠堂里,风息幡止,青瓷香炉中线香升起道道笔直的轻烟,无声地祭奠着神台上不语的祖先。

“张嘉鸣……”

苍白的指尖颤抖了一下,黑色衣袖下终于传来鼻音浓重的回应:“嗯?”

难得带点血色的唇又变回初遇那天的乌紫色,吐出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没事,昨晚熬了个通宵,你先回去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正常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正常,魏常盈怕他是车祸的后遗症,哪敢轻易离开:“你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去看医生,或者让财叔过来接你也行。”

见她铁了心不走,张嘉鸣直接下逐客令:“我困了,小松子,送客。”

说罢,身旁的松树无风自动,迅速生长,一丛枝叶像手一样伸了出来轻轻往她肩上推,另一丛则指向正门的方向,仿佛在催促她:“主人要休息了,正门就在这边,客人请快点离开。”

与此同时,脚下的青石板开始移动变化,一步一步地将魏常盈往外送去。

整座祠堂好像活了过来,一砖一石一花一草在不断地变化着位置,耳边尽是石板碰撞出来的沉闷的声音。魏常盈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别说要把人带走,就连站着保持平衡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回头望向祖寝,那里却依旧是花木扶苏,一派岁月静好。

她咬着牙,有些不太甘心地大喊道:“张嘉鸣你给我停下来!”

张嘉鸣笑了笑,戏谑道: “你不是讨厌我吗?现在干嘛要来关心我的死活?放心吧,我有事情要你找你帮忙,还没到死的时候。”

明明隔得那么远,他的声音却没有产生距离的变化,一直回响在耳边。还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道绘着门神的庄严大门却已出现在眼前。

门“砰”一声打开,一股力量突然托起了她的身子,想把她挪到外边去。挣扎间脚背勾到了门槛,一只脚仍在门内,止不住惯性的上半身已冲出门外,幸好有谁抬起了她的脚,她及时缩回,小跳着安全落地的瞬间,门“砰”一声又重新关上了。

心有余悸的魏常盈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脑中闪过的则是张嘉鸣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去叫老头煮好晚饭,今晚我要吃豉油鸡。”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