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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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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周围却是蝉鸣阵阵,日头高照,高大的榕树依旧伫立在前方,苍翠欲滴,华盖亭亭,立在红砖道旁,就像一把巨大的沉默的青箩伞。

是幻觉吗?

指尖明明还残存湿滑阴冷的感觉,过电一般酥麻难耐,一直延伸到心脏的位置,分明是触碰到那只手了。同样是火焰,同样是黑衣,这一切都发生得很是蹊跷,冥冥中似乎跟冷巷中出现的黑狗和黑袍人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红砖道旁种了丛龟背竹,足有一人高,长得枝繁叶茂的,按理来说那是最理想的藏身之处。她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中心部位的茎杆无力地垂着,有一根甚至折成两半,像是被重物压过,形态扭曲得不太自然。先前她并没有留意过这丛龟背竹是否就长成这样,泥土光秃秃的,没有人行过的踪迹。

她摊开手掌生疏地摆弄着手指,经过“它”的又一次指导,这次终于能做出一个像样的动作了。这类似于道家的某种指诀,由于没有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如何才能施展出威力,只能按照电视剧里曾经看到过的画面,挥舞着手臂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就像是没加特效的意念斗法,空有架势,杀伤力却为零,甚至还有点精神病的嫌疑。

因缺水和暴晒而干裂开的唇越抿越紧,随着动作的牵扯渗出淡淡的血丝。脸是苍白干瘦的,透着不自然的红,眼窝微陷,黑眼圈浓重,如果不是毫不避讳地落在正午的阳光里,路过看到的人还以为大白天就撞鬼了。

一团无名火在魏常盈心中肆无忌惮地烧灼着,持续的高烧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让她感到莫名地烦躁,各种真真假假和猜测在脑袋里极限拉扯,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低血糖加上发烧,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是飘的。在路边买了一个面包,又塞了一颗退烧药进嘴里,滚烫的身体总让她以为火龙依旧在绕着自己盘旋。

就这样踩着绵软的步伐浑浑噩噩地往村里走,正逢饭点,面馆里忙得不可开交。

鼎沸人声轰然冲进耳内,然后变成几股细小的电流窜入脑海,霎时火花迸溅,硬生生炸出一片清明。

魏常盈缓缓停下脚步,撞入眼帘的,是大快朵颐的老饕,是角落里你侬我侬的大学生情侣,是头顶上吱呀作响的老旧电扇,扇叶卷起的风,一次又一次地吹散灶台上的人间烟火气。

她的目光穿过满堂食客,望着一手持筷子,一手持漏勺的财叔,食物的香气蔓延到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心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明确地告诉她,这里是真实的,不是虚妄的。

额头感觉痒痒的,像羽毛轻轻拂过,用手抹了一把,才发现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原来退烧药已经起效了。

“医药费都垫付好了,后续有什么要求你再跟我说”财叔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一边煮云吞,一边和别人通话,“既然事情解决好了,你再帮我安排一个阿姨过来吧。”

魏常盈朝他笑了笑,打完招呼,径直就往楼上走。

对面大概是中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财叔一下子就怒了,劈头盖脸骂道:“一个月五千?我卖一碗面才十块钱,五千请个钟点工你怎么不去抢!”

才走上楼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思考一瞬,又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财叔拉着嘴角挂断电话,嘴里还念念叨叨着“趁火打劫、祝你早日关门大吉”之类的话语。

“财叔,家政的活我能干,不用那么贵的。”

只是第一次毛遂自荐,心情难免有些紧张。有了收入就不用跟家里要钱,这样一份无需跟人打交道的赚钱机会就放在眼前,她觉得应该要争取一下的。

财叔听了,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情愿:“你一个大学生做什么家政,要找兼职的话,我介绍别的给你。”

“我是想着楼上楼下比较方便,而且,你还给我减租了……”

“很脏很累的,你一个女孩子不用干这些……”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又响起了起来,财叔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接通电话。

出师不利,魏常盈面上没什么波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沮丧。

“你说什么?不行不行……这样啊你不早说……行行行听你的……”财叔脸上的神情变化得比翻书还快,末了竟然向魏常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工资按正常市价算行吗?”

魏常盈:“……”

这剧情怎么似曾相识。

无论如何,目的总算是达成了,而附带条件是,需要帮忙劝财叔的儿子、二世祖张嘉鸣去上学。

事情应承下来以后,魏常盈下午就拿着钥匙去到三楼。

屋里的窗帘没有拉开,周围显得十分昏暗。大厅里摆放着一整套雕龙刻凤的红木家具,在这种阴晦不明的氛围下,给人带来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朗声问道,“我是二楼新搬来的住户,过来帮忙搞卫生的。”

财叔说张嘉鸣好几天没出门了,他肯定就在房间里,只是一如既往地不理睬任何人,这正合了魏常盈心意。她本就不是自来熟的人,喜欢独来独往,在外人看来既孤僻又无趣,她还没有想清楚如何才能礼貌而保持社交距离地去跟一个陌生人提上学的事情。

阿姨的话无端在脑中闪现:“有一次,我听到他房里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老吓人了!”

恰逢风过,天光在扬起的窗帘中时隐时现,周围变得影影绰绰,一团团黑色的暗影犹如获得了生命一样,在原地无声无息地来回蠕动。

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萦绕在鼻端,顺着嗅觉爬进大脑,眩晕感随之袭来,魏常盈手身子一歪,手便撑住了某个冰凉光滑的物体,倚靠在墙上时恰巧按中了电灯开关,头顶光芒乍现,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眼帘!

细长的红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看得魏常盈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视觉冲击差点让她尖叫出声。声音涌至喉头,又被强硬压制,生生堵得胸口闷胀欲裂。

待眼前冒出的金星完全消散,再仔细一看,头顶鼓包的三角形蛇头双目紧闭,盘缠在鳞色黯淡的黑色蛇身里,看起来比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要柔软鲜活,又比真正活着的生物少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早就死得透透的。

她松了一口,笑话自己真是病昏头了,这样都能看错。

当地人爱泡酒,甜口的如青梅、提子、樱桃,大补的如人参、当归、鹿茸,另外还有一些小众又另类的,如刚出生的老鼠、蝎子和各种各样的蛇。

这罐价值连城的蛇酒保存得相当好,密封罐表面一尘不染,像水晶一样透亮,人一靠近,就能反射出清晰的光影。底部靠近左侧的地方,有一个隐约的黑色印子,根据残留的线条走向,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用大头笔画出来的王八。

“真丑。”

魏常盈给出一个不太客气的评价。

这里除了装修风格比较传统,格局其实和二楼相差不远。同样是一套大平层,进门是客厅,后面连着一个大露台,种着些南方常见的花草,右边是厨房和卫生间,一个门洞垂着珠帘,隐约看到里面还有房间。

清洁完大厅,厨房里还放着些来不及清洗的锅碗瓢盆,她戴上手套,哗啦啦的水流奔涌而出,冲击在不锈钢盆的底部,再向上飞溅,绽出的水花迅速打湿了衣服。她把水龙头拧小,一边洗碗,一边思考着未来的去路。

一团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厨房,歪着脑袋,用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细长的胡子抖了几抖,后腿一蹬,一阵风似的直接贴着她的脚绕了一圈。

突然出现的毛茸茸的触感把魏常盈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摔碎在盆里。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腮帮鼓胀的白色仓鼠。

是它!

这小家伙怎么又跑出来了?!

它站在橱柜旁,细短的爪子搭在柜门上,微张的嘴巴缝隙里隐约露出两颗米黄的门牙,模样又呆又萌,十分惹人怜爱。

魏常盈小心翼翼地蹲下,手心向上向仓鼠勾了勾手指:“过来。”

仓鼠不为所动,好奇地看着眼前之人,像是在对她说:“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灶台上放着新鲜的菜心,见小东西不为所动,她顺了一片叶子引诱道:“过来,给东西你吃。”

食物的诱惑果然起了作用,仓鼠犹豫地放下前爪,滚圆的肚皮贴紧地面,警惕地匍匐前进。

魏常盈看着它一步一步地挪近,突然,在翕动的鼻头碰到菜叶的瞬间,仓鼠敏捷地张口咬掉一大片,随即四条短腿像踩了风火轮似的,眨眼就跑出了厨房,消失在视线里。

她笑了笑,把菜叶子扔进垃圾桶,继续洗碗。

等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转过身,果然看到刚刚那只仓鼠已经跑到了餐桌上,从绘着寿桃花鸟的陶瓷花瓶后探出半边身子。花瓶旁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菜罩,里头放着早已凉透的干炒牛河,是财叔给张嘉鸣准备的。

“那是你主人的午饭,不要弄脏了。”

她作势要驱赶,实际上只是言语吓唬了两句。

小家伙完全不理会,耸动着小鼻子,在餐桌上窸窸窣窣地跑动,最后竟然直接跳到了菜罩上。以它的力气当然不足以掀翻菜罩,不过掉了鼠毛或是灰尘进去总归是不好的。

笼子八成是放在张嘉鸣房间,本想叫他出来处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动静也不小,合着人家是故意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的。

还是自己动手吧。

这只小仓鼠也是死心眼,被香气冲昏了头脑,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依旧在努力捣鼓着罩子,想瞅瞅里头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直到有一只瘦长的手悄悄伸了过来,暗色阴影笼罩住白色脑袋,它眼睛一转,顿时毛发炸起,小屁股一扭便扑腾到桌上,粉粉嫩嫩的爪子在桌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魏常盈失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它顺着椅子跃到地上,因为高度原因,落地没有站稳,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看起来摔得可疼了。

原本也不是非要抓住它不可,一人一鼠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倒是把魏常盈的倔劲逼了出来,忙活这么久,连一根毛也没有碰着,纵然拖着病体,也要把它给擒住才行。

家养仓鼠大多习惯鼠窝的环境,离开以后多会变得谨慎敏感,这只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在家里溜达惯的,竟是一点都不怕生,动作还敏捷得出乎人的意料,被逼至垂珠门洞时,见走投无路,竟一跃而上,四爪并用,顺着珠帘往上爬。

魏常盈单手叉腰,喘着气道:“别跑了,我都跑不动了。”说着,觑了眼次卧房门,仍旧是紧紧关闭,不声不响。

一时来了气,索性提高音量叫唤道:“张嘉鸣,你的仓鼠越狱了。”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应。

她又说:“我先走了,等下你自己出来抓,小心它跑街上去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帘子太过老旧,还是仓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细线突然断成了两截,缀在上面的珠子纷纷坠下,噼里啪啦滚满一地。

这小家伙说它聪明吧,把人耍得团团转的,也确实是聪明。说它笨吧,透明的珠子外貌和气味都跟鼠粮差了十万八千里,它竟像是见到宝藏一样,捧起一颗就往嘴里塞。

仓鼠有把食物藏进颊囊的习惯,不过魏常盈还是怕它真的会吞下,心中一惊,连忙出手阻止:“哎你别吃呀!”

地上的珠子太多,才踏出一步就踩中了一颗,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前扑去,双膝跪倒在地上。而始作俑者,早已经左闪右突,窜进门缝之中。

魏常盈疼得眼泪直飙,待钻心的痛慢慢减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八个大字首先涌现在脑海里。

果真是蛇鼠一窝,难怪吓跑了那么多钟点工。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呢?还有这帘子是赔还是不赔?

今天是个大晴天,正午后的太阳毒辣异常,屋里没有开空调,只一台落地扇疲惫无力地摇头晃脑,向闷热的空间输送着微不足道的风。

一张便签纸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的几个大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沉吟须臾,她捡起纸片,握紧在手心。

阴恻恻的寒意忽然拂过脸庞,额前的一缕散发轻轻地飘起,又轻轻地落下,带来一点痒意。一股诡异的阴冷扑面而来,身体一个激灵,密密的麻意自尾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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