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号角过后,仙门大军如小溪般涌入了魔界。
之所以说小溪,是因为他们涌的实在太慢了,说涌其实都有些不太贴切,更像是在挪。
——谁傻啊赶着去送死!
众魔修本在严阵以待,看到这阵势也傻了。
不是号称要干翻魔界吗?
看你们是来魔界睡觉的吧!
负责统领的仙苑长老鼻子都气歪了。
“打啊,你们在做什么?!”
打还是要打的。
长老话刚落地,动作缓得像蜗牛一样的大军终于动起来了。
一双手挥舞起来,打得软软绵绵,拍在魔修身上好似给他们挠痒痒。
仙苑长老:“…”
长老鼻头抽动:“你们是猪吗?喊一下动一下?”
一个大着胆子的修士回头喊道:“长老,魔气已侵蚀入体,我等实在是没力气啊!”
长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少在这胡扯,才来了一天,何来没力气?”
众人稀稀拉拉应了声。
现在魔气的侵蚀的确还不算明显,可一旦动用修为,就等于给了魔气趁虚而入的机会,伤害会大大增加。
这死老头,不食人间疾苦,他自己又不冲锋!
“大敌当前,逾白仙尊为何不做表率。”
正在这时,那个神出鬼没的仙苑主又出现了,他扶了扶几乎将脸部盖的严严实实的面具,沉声道:“除非和魔界有所勾连。”
激他。
楚逾白看似沉稳,却最容易对有可能伤到千隐峰师门的事产生反应。
到时候真出手伤了魔尊,二人必要打个天翻地覆。
果然没错。
仙苑主话才出口,楚逸便中了计。
他神情漠然,执手召出折霜,凝出裂然灵光,挥剑直斩魔尊!
魔尊以血剑相抗,两股力量在空中勃然撞击,刹那间像是把天空撕开道骇然裂口,击出涌动的火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大高手在空中搏杀,使出的招数各个能取人性命,直到魔尊失手斩向巨树。
巨树轰然倒下,落入湍急的江流中,顿时击出滔天骇浪直扑地面而去!
然后扑了仙苑主和仙苑长老一脸。
仙苑主:“…”
仙苑主腾身而起,避免了被淹的宿命,那长老反应就没那么快了。
白胡子浮在水面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鸭子丢了。
“魔头!”
长老气得大骂,一边骂一边呛水:“你…咕噜噜…不得…咕噜噜…好死!咕噜噜噜噜噜噜!”
众人:“…”
努力憋着,千万别笑出声。
空中,两大高手的打斗依然不休。
动辄杀招频出,不死不休,如同几世的宿敌
但怎么好像…
没一点儿伤害呢?
旁人看的不算清楚,特意站在他俩不远处的连兆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家尊上使了杀招击在仙尊腰上,在最后一瞬化为绵绵柔拳,轻飘飘的如同棉花。
逾白仙尊更是重量级,拔剑直指他家尊上的心口,最后关头化为虚无,只轻轻点了一下。
简称打了个寂寞。
连兆:“啧。”
打情骂俏。
要不你俩在天上抱起来得了,等他们问的时候就说精疲力尽,只能用扭打的方式解决问题。
楚逸心想仙苑主的话倒是没错。
这表率不论旁人,就该他做。
他和慕恒师徒久了,多少有些默契,打起来不伤筋不动骨的,正好给下面那帮打起来软绵绵的人做个表率。
学会了吗?
学会怎么表面上打的你死我活,实际上分毫不伤了吗?
看出端倪的几人:“…”
真不愧是逾白仙尊。
底下几人开始有样学样,逐渐扩展到大军全体。
两方开始心照不宣地演戏,而且越演越逼真。
只有刚从水中爬出来的长老被蒙在鼓里,瞧了半天还以为是自己领导得方,摸着胡子露出微笑。
仙苑主:“……”
蠢货。
再不下手,日后怕是再没机会诛杀魔尊了。
“楚逾白。”仙苑主凝出神识,随风吹到楚逸耳畔,现出悠悠的声音:“若你再不下手杀了魔尊,本座即刻荡平千隐峰。”
楚逸动作顿了下。
仙苑主满意地看到他神色终于有所变化,又接着道:“楚逾白,不要觉得对不起他。杀了他,是为他好。”
你只是送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而已,你没有错。
楚逸冷嗤了声。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临了要杀人了,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见他许久没下杀招,仙苑主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终于没再用神识传话,腾身飞向空中,冷冷看着楚逸,手中竟现出一枚通讯符!
符中不是别的,正是千隐峰众人之景。
不论是阚光、步离行,青让、玄参还是商陆,竟都被捆在自己的屋内,半点动弹不得!
楚逸神经瞬间绷紧,攥死了拳头。
他忍了又忍,抬头时还是泄出恨意的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座倒是想问问仙尊想做什么。”仙苑主挥手释过威压,千隐峰众人登时被捆的更死了些。
看着楚逸担心到恨不能杀了他的眼神,他反而笑了:“魔头嗜杀成性,是前世留下的孽债。你一个仙门弟子,连下手杀他都做不到,岂不是千隐峰教徒无方的罪过。”
教徒无方,本就该死。
“楚幺儿,是哪个王八蛋在威胁你?!”玄参吐掉嘴上的束缚,破口就骂:“死就死了,你莫受他桎梏!”
仙苑长老嗤他:“你倒是高尚。自己死了倒是无妨,也要师尊陪你同死吗?”
玄参呸了声:“我师尊已是半神,你有何能耐动他?”
仙苑主话未说半句,只将画面略做调动。
步离行看起俩像是正在梁上练功的时候被绑上的,此刻正在梁上晃荡。
步掌门一如以往地冷酷:“少听他放屁。就这点伎俩,不出半个时辰我必能挣脱。”
荆芥堂里,青让被捆了手脚扔在一堆药草里,看到扫射过来的通信符也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坑坑巴巴道:“别、别听他混说!竖着进荆芥堂的人,都、都得横着出去!”
只有阚光正常一点。
他像看死人似的注视着对面,冷峻的面容棱角分明,舌尖未抬半分,已有声音泄出。
说的是:“找死。”
楚逸:“……”
悲伤的气氛都被他们搅了。
长老的鼻子再次被气歪了。
长老颤巍巍指着众人,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我们如何威胁他了?仙主要他杀的是那魔头,又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为何不能杀?”
玄参啐他:“你以为我们傻吗?要真杀的是罪大恶极的魔头,楚幺儿自己动手便是了,还需要你们绑了我等去威胁他吗!”
长老:“……”
愚不可及,都是愚不可及!
“为了一个魔头置师门性命于不顾,你可真是好样的。”仙苑主低低笑了声,意味不明地看了慕恒一眼:“他果真还是一如既往地袒护——”
噗哧——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了。
那个说死也不愿意动手的楚逾白,刹那间在掌心化出一柄灵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魔尊的胸膛!
灵力化作的剑很快消失,只有魔尊胸口那个汩汩流着鲜血的洞还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不是假的。
莫说是仙苑主,底下装模作样厮打的仙魔大军也都怔住了。
不是做戏吗?
怎么忽然动真格了!
天空之上,楚逸神情漠然,只冷冷瞧了魔尊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向了仙苑主。
“魔尊将死,可以放人了吧。”
仙苑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很快,千隐峰众人身上的绳索都松了。
魔尊低低垂下头去,未露出半点痛苦神情,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
是致命的,却又迷人的。
他缓缓合上双眸,如大厦将倾一般,从空中急速坠落。
坠入尘埃前说的最后一句,嗓音沙哑,低的只有楚逸和仙苑主两人能听到。
“你到底……”
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师门,选择放弃我。
——
魔尊死后,仙门大军终于撤出了魔界。
就好像什么踏平魔界、杀尽魔修的都是屁话,实则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魔尊的命。
魔尊已死,大军也该散了。
击杀魔尊的功臣逾白仙尊没等仙苑的封赏,只冷冷横了那位仙主一眼,便直接带着失而复得的东西回千隐峰了。
他宝贝的紧,生怕东西再丢了,锁在了最里面的锦囊中,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逾白仙尊顿了顿,先下到凡间歇一晚上。
镇上小店内,楚逸以纱罩面,才走进去,便见小厮热情地小跑过来,道:“客官要点什么?”
“两盘切牛肉,两壶酒。”
小厮顿了下,提醒道:“客官,我们家量很大的,一份足够一人吃了,您点两份怕是会剩啊。”
“无事。”楚逸摆摆手,撩袍坐下。
小厮只好去传话,心道这客官美则美已,只是不知为何怪怪的。
厨房接了单子,很快切好牛肉,斟满了酒,叫他端过去。
酱好的牛肉整齐地码在盘子上,鲜嫩诱人,散出经久不散的卤香。酒是新酿好的,晃荡在壶中,与壶上花纹相映,清透的叫人心醉。
小厮端了东西过去,心想总归只有一个人吃,把所有食物都堆在漂亮仙君身前好了。没想到他才一过去,便听得仙君开口了。
仙君说:“一份放对面。”
小厮:“好的客官。”
他就说仙君怎么会吃这么多呢,原来是一会还要来客人呐!
小厮放下吃食,放心地走了。
他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气质体态的人,因此之后每次来上菜时,都会偷偷瞄一眼仙君。
直到——
他发现仙君对面的牛肉竟然自己飞了上去,还在空中嚼了嚼。
小厮:“!!!”
小厮险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