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逸醒了,慕恒脸上的窘迫之色很快散去。
他没再说什么,甚至也没看向楚逸,只轻轻抽回了衣物布料,缓缓后退了几步。
楚逸:“……”别这样,我害怕。
他的小徒弟一向单纯可爱没心眼,想什么都表露在脸上,这种丢人的事怎么会无动于衷?
完了,一定是生气生大发了。
“师尊向你道歉。”
楚逸厚着脸皮往前凑了凑:“师尊真不是故意的,方才是做噩梦……”
慕恒退的更厉害了。
他退的急了些,一个没站稳,哗擦打了个趔趄。
楚逸眼疾手快上去扶他。
“偷袭的人跑得太快,弟子没抓到。”
慕恒怔怔看着他,神色很是古怪,最后冒出这么句话来。
楚逸顺着他的眼神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抓到了徒弟的手。
抓手怎么了?
楚大仙尊一点儿没觉得有何不妥。
师父抓徒弟的手,天经地义。
再说了,慕恒还是个孩子呢。
楚逾白的手润白如玉,许是因为不练剑的缘故,那手细腻的没有一点茧子,骨节修长分明,带着一点触温,就那么温和地覆在他的手上。
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以楚逾白现在的态度,就算他不动用那骚狐狸的神器,也一样能够得到这些。
这些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温柔,而非强骗而来的。
慕恒心中涌动了许久的邪念好似松动了。
“师尊。”
“嗯?”
“我不是小孩子了。”
“…”
楚逸瞥他一眼,道:“别说你年纪不大,就算你再长些,也是我徒弟。”
永远,是个孩子吗?
慕恒脸色微暗,挣脱了楚逸的手。
“你刚说什么,偷袭的人没抓到?”楚逸没时间跟他纠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问题,“多半是那施将军的人,怕我们没死透,下来灭口的。”
真烦。
他也还是个孩子呢,就已经要操心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楚逸忧愁地想。
“嗯。”慕恒故作镇定。
狗屁施将军。
他们造了这么个鬼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根本无需再派杀手下来。
要不是四散的魔气马上要喷涌而出,他也犯不着欺师灭祖地搞偷袭。
慕恒刚在脑子里想完这话就后悔了。
去他娘的欺师灭祖。
嘴上叫师尊还不够,连心里都认楚逾白当师尊了?
你一个魔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仙门弟子了。
楚逸心中思索。
谁会建造这么一个没人用的囚牢,却又像是精心维护过的样子呢?
维护这样大的囚牢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即便将军府掌握着一城钱财,也不会放纵到这等程度。
这座囚牢,一定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楚逸再次跃于墙顶。
一模一样的囚牢,四四方方的布置,崭新到没有一点使用痕迹的器具……
不,有使用痕迹!
有四个囚牢的墙角都放了个盛满盐水的铁桶,一条沾了血的鞭子赫然摆在桶内。
楚逸跳下墙去,随手抽了两条鞭子出来。
仔细一看,连鞭子上的血迹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慕恒在一旁也看出了端倪,很快抽出了另外两条,捧在手上递给楚逸。
果然。
四条鞭子上的血迹都如出一辙。
“世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如果有的话,就说明至少有一片是假的。
又或者说,都是假的。
他们当下所处的地方,很可能——
哦不,一定又是个幻境。
既然如此,那破除幻境的境眼该在……
楚逸和慕恒同时将手中的鞭子对在了一处。
在四条鞭子对接的瞬间,周遭忽然炸起刺眼的白光。
刹那间,坍塌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不远处倒下了一片柱子,烟尘四散逸逃,转瞬渺如云烟。
不好,这地方要塌!
楚逸一把将慕恒捞到身后。
囚牢坍塌后,抑制人使出术法的禁制也消失了。楚逸将将能撑出道防护结界来,把慕恒罩在了里面,自己飞身踏了出去。
才踏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小徒弟的声音。
“去哪?”
那声音太过阴沉,阴沉到楚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慕恒是这个声音吗?
好像是。
但他怎么听着好像不对劲呢。
他狐疑地回过头,刚想解释自己只是想去前方看看情况,就在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顿在了原地。
铺天盖地的坍塌结束了。
幻境消失,取而代之的不是明媚的春光,而是叫人更难以接受的现实。
幻境之后,还是囚牢。
还是一座巨大的囚牢分成无数小格子,每一座格子里都放置着数不清的刑具。
唯一的区别是血。
血。
都是血。
与幻境中不同,放眼望去,几乎所有囚牢都有使用痕迹。
地面不再干净,而是布满了粘腻的血迹,有新有旧。
魔头皱了皱眉头。
连人人以为残忍弑杀的魔界,都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刑讯。
更何况看现场的血量,这里讯问的应当不止一人。
难道是两国打仗后囚禁的俘虏?
楚逸和慕恒对视一眼,分别沿着东西两侧走去。
这里的血腥气太重,重到连屠夫来了都忍不住想念句阿弥陀佛。
楚逸忍着不适,用指尖捻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他默念数声,放到鼻尖嗅了嗅,步履未停走到了下一个隔间里。
走得太急,带过阵风,吹起他的衣摆,不小心蹭到了一点未干的血迹,又蹭到他的手腕骨间。
在两处血迹都与身体相接的瞬间,楚逸怔在了原地。
竟然……
他深吸了口气,步履匆匆继续朝前面的隔间走去。
每到一个隔间,他就弯腰沾取一点血迹,每沾去一点眉头就更紧缩一点。
直到和弯腰做相同动作的慕恒撞了个满怀。
“你也发现了?”
“嗯。”
他们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囚牢里所有的血,都属于同一个人。